蔡广坤哪里知道妻子心里翻腾的毒计。
他只觉得是自己“恩威并施”起了效果，彻底拿捏住了章明岚。
他美滋滋地盘算起来：等儿子生下来，章明岚这边稳住，赵秀莲那边哄着点，给点钱养着儿子……他蔡广坤不就儿女双全，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了？
多美的事！
他越想越得意，觉得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至于章明岚的痛苦？
那都是她自找的。
谁让她生不出儿子？
谁让她一天到晚端着个架子，管东管西，把他当儿子一样训斥？
他在这个家待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他出轨怎么了？
这不是被逼的吗？
他一点错都没有！
第二天中午，日头正毒。
家属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成了难得的荫凉地。
苏七月挺着巨大的肚子，坐在马扎上，和几个军嫂围成一圈，一边摘着刚从菜园里掐下来的嫩豆角、空心菜，一边闲聊着。
王慧霞、陶晓倩都在，还有几个相熟的嫂子。
“七月，你这豆角长得可真好，又嫩又长。”王慧霞夸赞道。
“都是荆野侍弄得好。”苏七月笑着，脸上洋溢着准妈妈的柔光。
正说笑着，眼尖的陶晓倩朝路口努了努嘴：“哎，那不是章大姐吗？拎个包袱，这是要出门？”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章明岚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衫，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碎花布包袱，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家属院里面走出来，脸色依旧蜡黄，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苦。
“章大姐，这是去哪儿啊？”一个心直口快的嫂子扬声问道。
章明岚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声音干巴巴的：“哦，是你们啊。没啥大事，老家婆婆身子骨不太爽利，说是老毛病犯了，身边没人。广坤工作忙，抽不开身，让我回去伺候几天。”
她说完，不等众人再问，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家属院大门。
槐树下安静片刻，大家面面相觑。
“回老家伺候婆婆？”胡静静撇了撇嘴，神秘兮兮道，“拉倒吧，我住她家隔壁，昨晚上吵吵嚷嚷半宿。我听着，像是章大姐被逼着去伺候镇上那位了！”
“啊？真的假的？”几个嫂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菜都忘了摘。
“还能有假？”胡静静点头，“蔡广坤那点破事，咱们谁心里没点数？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说破罢了。”
“这回倒好，直接把老婆打发去伺候月子？我的老天爷，这干的叫人事吗？”
“啧啧啧，真是造孽啊！”
“章大姐也是，太能忍了。这都能答应？”
“换我，早闹到政治处去了。作风问题，一告一个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性子烈的嫂子愤愤道。
“就是，部队最忌讳这个。蔡广坤这简直是顶风作案，自己往枪口上撞。”
“唉，章大姐也是糊涂。”王慧霞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惋惜，“她还不是怕？怕真把蔡广坤告倒了，工作没了，这家就散了，两个孩子怎么办？说到底，还是为了孩子忍着……”
“忍？忍出这么个结果？”陶晓倩摇摇头，瘦削的脸上满是唏嘘，“伺候小三坐月子？这……这比打脸还疼啊，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众人一时无语。
夏日的蝉鸣在头顶聒噪地响着，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着她们眼中复杂的情绪。
有对蔡广坤无耻行径的愤怒，
有对章明岚逆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更有一种对世事无常，人心难测的深深唏嘘。
苏七月垂眸，安静地摘着手中的豆角，她没有参与议论，但胡静静那句“作风问题，一告一个准”，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她想起章明岚昨天那绝望又孤注一掷的眼神。
章明岚挎着离开的包袱里，装的哪里是换洗衣裳？分明是她最后的尊严和一场不知结局的豪赌。
……
夏夜的虫鸣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笼罩着静谧的小院。
窗扉半开，夜风裹挟着紫茉莉的清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苏七月靠在床头，手无意识地摸着隆起的腹部，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困惑。
“荆野。”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翻阅训练简报的男人，“你说，章明岚和蔡广坤，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荆野放下简报，“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
“蔡广坤，行为失德，毫无担当，愧对军装。章明岚的忍耐，超乎常理。”
“或许是顾虑太多？怕影响蔡广坤的工作，断了家里的经济来源？怕孩子没了爹，被人指指点点？”
“可这样忍气吞声，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尊严都没了。”
苏七月叹了口气，“是啊，尊严都没了。”
她的思绪飘回前世那漫长的二十年，“我以前……也差不多。在赵家，像头拉磨的驴，被榨干了最后一点力气，嗓子被毒哑了，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逃？往哪儿逃？身体垮了，心也死了，只觉得那是命，活该受着。”
那段黑暗的记忆，即使现在想起，心头仍会泛起冰冷的窒息感。
她抬起头，“我懂了。章大姐最错的，不是忍，而是把所有的指望都拴在蔡广坤那根烂绳子上！她怕他丢了工作，怕没了他的工资，所以宁愿自己吞下所有的屈辱。”
“女人啊，自己手里得有能攥紧的东西，能赚钱的本事，能养活自己的底气。这样，就算天塌下来，也能自己顶一顶，而不是只能跪着求那根烂绳子别断！”
顾荆野静静听着，心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收紧手臂，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里，“我媳妇最厉害。”
“能救人，能写书，还能种灵药，以后还要考大学。谁也比不上！”
他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咱不想那些糟心事了，乖，闭眼睡觉。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
苏七月在他有节奏的轻拍和温暖的怀抱里，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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