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g直起身,目光扫过那片郁郁葱葱却暗藏危机的雨林,继续道:“至于工人与巴瑶族的冲突……巴瑶族世代依林而居,他们对这片森林的了解远胜于我们。他们口中的‘林神祭祀地’,往往并非迷信,而是标记着生态系统中极为关键的位置,比如独特的水源地、珍稀物种的集中栖息地,或者具有特殊水土保持功能的区域。破坏这些地方,很可能直接加剧了局部小环境的恶化,比如改变水流、破坏植被覆盖,为疫霉菌的滋生蔓延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他们的‘诅咒’……或许只是对生态失衡的一种古老预警方式。”她的分析条理分明,将病理、生态与人文因素串联起来,形成一幅清晰的图景。
沈廷耀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他看向Ling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审视一件物品,而是在看一个拥有他所不了解的、足以洞穿这片复杂雨林秘密的智慧之人。
他沉默片刻,转向阿旺,语气不容置疑:“立刻停止边缘区域的任何作业。备车,我要亲自去见阿贡头领。带上……足够的诚意。”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接着,他又看向Ling,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也一起来。”
与巴瑶族头领阿贡的会面,安排在雨林深处一条清澈溪流边的古老榕树下。巨大的板状根虬结如龙,气根垂落如帘,形成一处天然的、肃穆的场所。阿贡是一位须发皆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老者,脸上刺着象征部落历史和勇气的靛蓝色纹面。他起初对沈廷耀的到来充满戒备和敌意,布满皱纹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
沈廷耀亲自上前,以传统的方式行礼,并奉上带来的礼物——包括盐、布匹和几件精良的工具,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对破坏祭祀地行为的明确致歉和对肇事工人的处理承诺。他的态度诚恳而直接,没有上位者的敷衍。
当气氛稍有缓和时,Ling适时地开口。她没有直接谈冲突,而是指着溪流旁一片长势异常旺盛、叶片却呈现出诡异黄化现象的蕨类植物群落,用她之前请教阿旺学到的几个简单巴瑶词语,结合手势,询问阿贡:“老人家,这草……以前也这样?水……味道?”她指了指溪水,又做了一个皱眉、捂肚子的动作。
阿贡浑浊但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一种被理解、被触及核心问题的光芒取代。他看了看那片病态的蕨类,又看了看溪水上游的方向,用低沉而充满韵律感的巴瑶语,配合着有力的手势,开始讲述。阿旺在一旁紧张地翻译着:“头领说……那片‘蛇草窝’,以前是墨绿的,很精神。水……味道变了,有铁锈味,喝了会拉肚子。他说……是上游,靠近你们新开出来的那条运木头的大沟的地方,土石塌了,堵住了一条暗河的小出口,死水淤积在你们新路的下方……水变坏了,林子也病了。那地方……离我们放‘林眼石’的小土丘很近,你们的人推土的时候,石头滚下来砸坏了……”
Ling立刻将阿贡的叙述与她观察到的疫霉病害联系起来:道路施工导致局部水文改变,暗河出口堵塞形成死水潭,成为疫霉菌繁殖的温床,污染了溪流,影响了依赖洁净水源的植物,进而可能通过径流扩散,加重了橡胶林的根腐病。她迅速向沈廷耀解释了其中的生态关联,并强调:“修复被破坏的祭祀地,不仅是尊重巴瑶族的信仰,更是从根本上改善局部小环境、遏制疫霉菌蔓延的关键一步!”
沈廷耀凝神倾听,目光在阿贡、Ling和那片生病的蕨类之间移动。当Ling解释完毕,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雨林深处特有的、带着草木汁液气息的风拂过榕树的气根,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他再次看向阿贡,这一次,眼神中多了一种基于共同认知的尊重:“阿贡头领,沈家守护这片林子的承诺,百年前由我祖父沈鹤年立下,今天,由我沈廷耀重申。破坏‘林眼石’的人,必受重罚。堵塞的水道,三天内,我的人会带着工具,在你的族人指引下,恢复如初。沈家会负责在你们选定的地方,用最好的石材,重新安放‘林眼石’。”
阿贡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那层寒冰般的敌意终于彻底融化。他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伸出布满老茧、沾着泥土和树脂痕迹的手,在沈廷耀摊开的手掌上,郑重地拍击了三下。
沉闷的拍击声在古老的榕树下回荡,胜过千言万语。接着,他转身,从腰间解下一个由深色硬木雕刻而成的小挂件——那是一只造型古朴抽象、却充满灵动力量的雨燕。他走到Ling面前,将木雕雨燕放入她的掌心,然后用枯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阿旺翻译道:“头领说……‘林眼’开了。你,好姑娘。雨燕认得回家的路,也认得对林子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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