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裂缝的光芒熄灭，四周只剩下黑暗。可这黑暗，并不是深海的那种，而是比深海更深沉、更空旷的虚无。这里没有海水的流动，没有风的呼吸，甚至连心跳声都仿佛被吞没。舰队静静悬浮在这片诡谲的空间中，像是被放置在一座无形的展柜里。
“这里是……第二语面？”韩未寒的声音格外低沉，像怕惊扰了什么。
没人回应。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听见了同一个声音，那不是耳朵所能捕捉，而是直接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低吟。它既像咒语，又像歌声，悠远、模糊，却带着一种无可违抗的威压。
【你们通过了门槛……】
【所以，你们必须回应。】
舰桥上的灯光忽然熄灭，所有的设备都陷入死寂，唯有外部的投影缓缓亮起。那不是人造的屏幕，而是空间本身折叠出的镜面。在那镜面里，每一个人都看见了自己——不，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这是……幻觉？”技术官声音发颤。
“不。”陆宁摇头，她的眼神死死盯着镜面，指尖因紧张而发白。“这是门在呼唤我们的名字。它在用我们的影子……和我们对话。”
镜子中的“影子”们缓缓开口。他们的声音与真人一模一样，却带着诡异的延迟感，像是隔着千万重水域在回声。
“顾楠，你为什么要留下‘楠’？”镜中顾楠问，他的眼神冰冷而空洞，仿佛没有血肉，只剩钢铁般的意志。“你抛弃了‘顾’，抛弃了你存在的根源。你还是什么人？”
顾楠目光如铁，沉声道：“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仍然在。”
镜中影子冷笑：“可你终将被名字撕裂。‘楠’不过是一段残缺的符号，你将被我取代。”
顾楠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握紧战刃，目光冷冽。
——
韩未寒的镜子里，那个只剩下“未寒”的影子微微低头，语气冰冷：“你舍弃了姓氏，你已不是你。你失去了血脉的根基，等于失去了灵魂的归属。”
“血脉？”韩未寒嗤笑一声，眼神中闪过锋锐的光。“我的血脉早就死了。姓氏于我而言，只是累赘。若你想取代我——先从这副身躯里挤进去试试。”
他的影子沉默，下一刻猛然扑出，仿佛要与他重叠。韩未寒咆哮一声，抡起战刃迎击。舰桥震颤，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并不是单纯的幻象，而是门赋予的“真实冲突”。
韩未寒与自己的影子纠缠，战刃与战刃相撞，溅起的不是火花，而是一连串破碎的字。那些字飞溅在空中，落在舰体上，化作冰冷的斑点，像是名字碎片被撕裂的痕迹。
——
另一边，苏瑶的影子缓缓抬头，眼神温柔，却带着让人窒息的冷意：“你舍弃了‘凌’，你以为你就自由了吗？不，你永远摆脱不了血脉的影子。没有‘凌’，你连存在的凭证都没有。”
苏瑶瑟瑟发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可她还是咬牙开口：“我不是‘凌’，我也不是我父亲的影子。我是苏瑶，我活在我的意志里。”
影子忽然笑了，那笑容极其残酷。下一瞬，它伸手穿透镜面，直接扣住苏瑶的咽喉。苏瑶脸色惨白，身体剧烈抽搐，仿佛真的要被扼杀。她痛苦地挣扎，手死死抓住那只虚幻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楠哥！”韩未寒怒吼。
顾楠猛然一挥战刃，斩向镜面。战刃划过的轨迹在黑暗中绽放一道白光，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镜面猛地碎裂，影子瞬间消散。苏瑶跌倒在地，大口喘息，泪水混着冷汗不断滑落。
“记住，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的。”顾楠低声道，“别让影子替你回答。”
——
此刻，陆宁的影子走了出来。她的眼神空洞，却带着深切的讽刺：“你舍弃了‘芷’，你就不再是完整的你。你是残缺的，你已经不是陆芷宁。”
陆宁的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抹迷惘。是啊，她舍弃了那个字，她忘记了曾经实验室里无数个夜晚的坚持，忘记了那个与数据和仪器为伴的自己。那还是她吗？
“你无法前行。”影子伸出手，像是要把她拉进镜子中，“回来吧，和我合为一体，才是真正的你。”
陆宁的双眼逐渐空洞，她的身体开始摇晃，似乎真的要踏入影子的怀抱。顾楠猛然抓住她的手，沉声喝道：“宁！你是谁？”
陆宁身体剧烈一震，眼神重新聚焦，泪水夺眶而出：“我是陆宁！哪怕失去了‘芷’，我仍然是我！”
影子僵硬了一瞬，下一秒，像镜子里的墨迹般四散消散。
——
战舰周围，无数镜面同时碎裂，影子们的惨叫声回荡在虚空中。可就在所有人以为已经结束时，那低沉的吟唱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冷、更深。
【你们以为战胜了自己？】
【不，你们只是暂时拒绝了回声。】
【深渊会记住你们的名字——哪怕你们抛弃了它的一部分。】
刹那间，整个空间剧烈震颤，无数碎裂的名字在虚空中闪烁，像流星般划过。每一个人都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呼喊，那声音来自他们死去的战友，来自陌生的亡魂，也来自他们自己。
“它在……记忆我们。”陆宁低声喃喃，脸色惨白。
顾楠的目光冷冽，他抬起战刃，声音沉如铁：“那就让它记住——我们活着。”
战舰的引擎轰然启动，冲破层层虚无，直指更深的黑暗。而在他们身后，那些碎裂的镜子逐渐拼合，形成了一张无比庞大的面孔。那面孔没有五官，只有无数名字在其表面流动，仿佛由记忆本身编织而成。
它在注视他们。
它在等待他们的回应。
——
“全员。”顾楠沉声下令，“战备状态，迎接下一道深渊的回声。”
舰队在黑暗中继续前行，身后那张名字构成的面孔缓缓消散。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战远没有结束。第二语面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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