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郡衙。
初冬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木可儿独自立于窗前,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却难掩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与挣扎。
窗外,是叶凌云一手缔造的、充满生机的新城——整齐的水泥街道,忙碌的格物院工坊,琅琅书声的蒙学堂……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归属感。
然而,此刻她的心,却如同被无形丝线缠绕,悬在北境那片血与火的炼狱之上。
叶凌云……那个名字,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
合作者?是的。
她是西夏公主,与叶凌云的合作是基于灭金的共同目标与对岭南未来的押注。
她欣赏他的胆识、谋略与颠覆性的思想,深知他是西夏未来抗衡金国不可或缺的盟友。
但……仅仅是合作者吗?
木可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脑海中闪过临安惜玉阁的初遇、中秋诗会的惊才绝艳、密室谈判时的锋芒毕露,以及岭南共事时见证的种种奇迹……
那份欣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掺杂了更深沉、更危险的情愫——爱慕。
一种被她强行压抑、深埋心底,绝不敢宣之于口的禁忌情感!
他是大乾秦王,是叶家军的灵魂,更是……她名义上的“盟友”!
可她知道,叶凌云属于赵婉儿!
这份情感,如同暗夜中的幽兰,美丽却注定无法见光。
她只能将这份悸动,连同西夏公主的骄傲,一同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用冷静与疏离来伪装。
然而,当北境噩耗传来——叶凌云身陷重围,生死未卜!
那份被强行压制的关切与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防线!
她仿佛又看到了断龙峡那个在绝境中翻云覆雨的少年,只是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完颜麟的屠刀和朝廷的背叛!
“他不能死……”木可儿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为了西夏的未来,更为了……心底那个不愿承认的牵挂。
早在她得知叶凌云北上之际,便一封密信传到了西夏:
“父王亲启:
儿臣拓跋可儿,泣血顿首!
北境剧变,危如累卵!
金国炎天君完颜麟,勾结大乾朝廷奸佞,设下惊天杀局!
秦王叶凌云,孤军北上驰援御金关叶家军,身陷重围,粮道断绝,生死一线!
父王明鉴!
叶凌云若亡,御金关二十万叶家军必遭屠戮!
燕云屏障洞开,金国铁骑将长驱直入!
大乾若亡,唇亡齿寒!
西夏何以独存?
完颜麟狼子野心,岂会止步于大乾?
西夏国弱,必成其下一个目标!
届时,我拓跋氏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叶凌云,乃我西夏灭金之关键盟友!
其岭南基业,格物奇技,乃对抗金国‘神兵’之希望!其存亡,关乎西夏国运!
儿臣恳请父王,以江山社稷为重!
即刻命兵马大元帅陈霸元,亲率精锐二十万,星夜兼程,驰援御金关!
威慑金军,解叶家军之围!
此非仅为救叶凌云,更为保我西夏门户!
为拓跋氏千秋万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父王速断!
不孝女可儿泣血拜上”
木可儿望着北方,久久伫立。阳光洒在她绝美的侧脸上,却驱不散眼底深藏的忧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她在心中默念:“叶凌云……你一定要……撑住……撑到西夏的援军!”
北境,御金关外,金军大营。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完颜麟玄黑的金狼战甲上,发出噼啪轻响。
他站在高耸的了望塔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远处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的雄关——御金关。
关墙上,“叶”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不屈的肃杀之气。
大散关丢了。
叶凌云那支三千孤军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攻破!
五万精锐折损近半,粮草被劫,颜面尽失!
这对他炎天君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然而,完颜麟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愤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缓缓摩挲着腰间冰冷的刀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叶凌云……终究是死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弯刀洞穿叶凌云的胸膛!那份触感,那份生命流逝的冰冷,绝无虚假!值了!
一切都值了!纵使丢了十座大散关,只要能除掉叶凌云这个心腹大患,便是值的!
此子不死,假以时日,必成金国南下最大的绊脚石,甚至……掘墓人!
但完颜麟的冷静,让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目光转向御金关侧翼那片新扎的营盘——岳飞率领的一万苍梧援军!
这支军队的装备和战力,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忌惮!
“天雷”的爆炸声犹在耳畔,但那并非最可怕的。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岳飞攻城时使用的两种新式武器:
那能喷火的“烧火棍”。
扣动扳机,喷吐火焰,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无声无息,精准致命!
还有那架设在轮车上的粗壮铁管,轰鸣如雷,喷射出开花弹丸,百丈之内,人马俱碎,城墙崩塌!
威力之大,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攻城器械!
这简直就是赵如烟图纸上“大乾神炮”的实物!
“格物院……叶凌云……”完颜麟眼中寒光闪烁。
他早知叶凌云在岭南搞“格物”,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毕竟不论是玻璃,还是白砂糖,或者是细盐,都早已来到了大金。
但是,他却没想到,叶凌云居然能批量制造这等神兵利器!
人力在这种武器面前,如同草芥!
纵使他金国铁骑再勇猛,面对铺天盖地的弹雨和毁天灭地的炮火,也只能是飞蛾扑火!
“赵如烟……”完颜麟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一丝被愚弄的警觉。
这个女人,心思之深,手段之毒,远超他的想象!
她用燕云十六州作为诱饵让自己合作。
表面看,是借金国之手除掉叶凌云和御金关二十万叶家军这个共同的敌人。
但如今细想,这根本是一石数鸟的毒计!
借刀杀人:利用金军消耗甚至杀死叶凌云,铲除心腹大患。
削弱叶家军:御金关二十万叶家军失去主帅,粮草断绝,陷入绝境。若金军继续强攻,叶家军必做殊死一搏!
这支哀兵爆发出的战斗力,足以让金国主力元气大伤!
坐收渔利:待金军与叶家军拼得两败俱伤,大乾朝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甚至可能趁机反攻,收复失地!
而金国,则因主力受损,无力南下,甚至可能被西夏或其他势力趁虚而入!
“好一个赵如烟!好一个‘驱虎吞狼’!”
完颜麟怒极反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本王竟成了你棋盘上冲锋陷阵的卒子!
用我大金勇士的鲜血,为你铺就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
更让他心寒的是赵如烟向他展示的“大乾神炮”!
若大乾也能大规模装备此等武器,金国所谓的铁骑优势将荡然无存!
即便他拿下燕云十六州,也根本守不住!
大乾随时可以凭借这些利器反攻,甚至……灭金!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望塔,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
“王爷!大事不好!西……西夏!
西夏大将陈霸元,亲率二十万精锐铁骑,已突破边境防线,正日夜兼程,直奔御金关而来!
前锋距此已不足三百里!”
“什么?!”饶是完颜麟心志如铁,此刻也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陈霸元?!二十万?!”
西夏!这个一直被他视为边陲小国、不足为虑的势力,竟在此时,以如此雷霆万钧之势介入战局!
陈霸元,西夏兵马大元帅,威震西域的悍将!
他的二十万铁骑,绝非乌合之众!
赵如烟!一定是她!
完颜麟瞬间明白了!赵如烟为的就是消灭金军主力!
她既然能背后捅叶家军一刀,定然也能给他一刀!
她竟能说动西夏王庭,倾国之力来援!
局势瞬间逆转!
前有装备精良的叶家军!
后有二十万来势汹汹的西夏生力军!
而他金军,新败于大散关,士气受挫,兵力折损,更关键的是——面对叶家军的新式火器,他们毫无胜算!
继续强攻?无异于自杀!
不仅拿不下御金关,反而会被叶家军和西夏军前后夹击,全军覆没于此!
“赵如烟……好!好得很!”完颜麟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芒,那是一种被人算计、陷入绝境的暴怒与不甘!
但他深知,大丈夫,在于能屈能伸,在于审时度势!
他猛地转身,对着塔下肃立的将领,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全军——即刻拔营!撤军!”
“撤……撤军?!”副将难以置信地抬头。
“对!撤!”完颜麟斩钉截铁,“叶凌云已死,战略目标达成!御金关已成死地,不可再留!
传令各部,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轻装简从!以‘狼骑’断后,按预定路线,撤回大金境内!违令者——斩!”
命令迅速传达。金军大营瞬间如同炸开的蚁巢,士兵们慌乱地收拾行装,马匹嘶鸣,一片混乱。
撤退的号角声呜咽响起,带着仓皇与不甘。
完颜麟最后望了一眼御金关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城墙,看到了那个已经倒下的年轻身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叶凌云,你赢了。
你用你的命,逼退了本王的大军,保住了叶家军的火种。
但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岭南的火器……赵如烟的野心……西夏的介入……这盘天下棋局,才刚刚开始!
本王……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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