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航的穿越之谜、那辆满载着未来知识的重卡、以及尘封的“天书”……这一切都让叶凌云心潮澎湃，也让他对西方科技实力的评估，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当最初的震撼褪去，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他意识到，必须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西方社会，看看这些知识究竟被消化，应用到了何种程度。
接下来的半个月，“破浪号”静静地停泊在泰晤士河畔，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吸引着无数好奇、敬畏乃至贪婪的目光。
叶凌云则化身成一位富有的东方商人，在查尔斯爵士的陪同下，深入伦敦的街头巷尾，工坊市井，开始了细致的考察。
伦敦的脉搏，在叶凌云的脚步下逐渐清晰。
这座“世界工厂”的心脏，跳动着工业革命特有的喧嚣与活力。
宽阔的街道上，蒸汽公共汽车喷吐着滚滚黑烟，与装饰华丽的贵族马车、以及更多依靠人力的板车、手推车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奇特的交通图景。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机油、马粪和泰晤士河特有的水腥味，刺鼻却充满力量感。
熊大和熊强兄弟俩，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无比。
“大哥！你看那灯！不用火！自己亮！”
熊强指着路边一根悬挂着玻璃罩子的铁杆，里面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乖乖！这就是王爷说过的‘电灯’？”
熊大啧啧称奇，“比咱的油灯亮堂多了！还不怕风！”
查尔斯爵士在一旁略带得意地解释：“这是煤气灯，殿下。只有富人区和主要街道才有。用的是地下管道输送的煤气，比油灯方便多了。
”他指了指远处贵族宅邸窗户里透出的、更加明亮的光晕，“那些府邸里，已经开始用上更先进的‘电灯’了，不过……造价高昂，还不稳定。”
叶凌云默默观察着。
煤气灯普及，电灯初现端倪，这确实是工业革命中期的标志。
但当他将目光投向普通市民的住所，看到的依旧是昏暗的煤油灯和蜡烛。
巨大的贫富差距，技术应用的不均衡，如同一条鸿沟，清晰地划分着这座城市的阶层。
他们参观了查尔斯爵士能接触到的几家工厂，纺织厂、钢铁厂、机械加工厂。
巨大的蒸汽机轰鸣着，驱动着成排的纺织机飞速运转。
高炉喷吐着烈焰，熔炼着赤红的铁水，巨大的水压机锻打着通红的钢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工人们穿着破旧的工作服，在高温、噪音和粉尘中麻木地劳作，脸上刻满了疲惫。
叶凌云关注的不是表面的宏大，而是细节。
“查尔斯爵士，这些车床的精度如何？”他指着一台正在加工齿轮的机床问道。
“哦，这是最新的‘滑台车床’，精度很高！能加工出非常精密的零件！”查尔斯爵士自豪地回答。
叶凌云走近细看，微微摇头。
精度确实比岭南现有的高，但齿轮啮合处仍有肉眼可见的毛刺和微小的误差。
这种精度，用于制造蒸汽机、纺织机或许足够，但要制造更精密的仪器、更强大的内燃机核心部件……恐怕还差得远。
在参观一家为皇家海军提供配件的造船厂时，叶凌云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查尔斯爵士，贵国的造船技术……似乎与贵国强大的工业基础不太匹配？”
叶凌云看着船坞里正在建造的、依旧是木质龙骨为主、辅以部分铁肋的巡洋舰，提出了疑问。
他清晰地记得，从李启航留下的图纸中，他看到了后世钢铁巨舰的雏形！
而以大不列颠展现出的钢铁冶炼和机械加工能力，理论上完全有能力建造比“破浪号”更大、更先进的钢铁战舰！为何没有？
查尔斯爵士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无奈：“殿下有所不知……这……这里面牵扯太多。
皇家海军……他们习惯了风帆战舰，习惯了木质船体的灵活。
钢铁战舰？太重！太贵！而且……技术风险太大！
那些老顽固们认为，现有的木质铁肋船足以称霸海洋，何必冒险？再者……”
他压低声音，“这些年欧陆战事不断，军费紧张，能维持现有舰队规模已属不易，哪有余力去搞什么……钢铁巨舰的革新？”
叶凌云心中了然。
技术路径依赖、保守势力的阻挠、以及战争对资源的消耗，这些因素共同导致了造船技术的相对停滞。
这让他心中稍安，岭南在钢铁舰船领域，凭借“破浪号”的实践，反而走在了前面！
其实，叶凌云不知道的是，李启航这个人，也在有意无意中阻碍这种大型船舰的建造。
最让叶凌云深思的，是关于动力之争的见闻。
查尔斯爵士带他拜访了一位在皇家学会颇有名望的老教授。
在他的私人实验室里，叶凌云再次见到了类似梅茨格教授他们研究的、结构更加复杂、体积也更大的内燃机原型机。
机器发出巨大的噪音和黑烟，运行极不稳定，但每一次成功点火、活塞运转，都让老教授激动不已。
“贵宾请看！”老教授指着机器，“这才是未来！蒸汽机效率低下，笨重无比！内燃机，体积小，功率密度高，启动快！一旦成功，将彻底改变世界！”
“那为何……”叶凌云问道。
“为何不被重视？”老教授苦笑，眼中充满了愤懑，“因为蒸汽机！整个大不列颠的工业体系，都建立在蒸汽机之上！
工厂、矿山、铁路、轮船……无数的利益集团！
无数的熟练工人！无数的专利！推翻蒸汽机，等于推翻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谁会支持？谁愿意冒险？”
他指着窗外：“您看看街上那些老爷们的汽车！都是蒸汽动力的！虽然笨重、启动慢、需要预热、还经常抛锚……但他们习惯了！
他们觉得这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至于内燃机？他们觉得那是‘异端’，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宁愿花大价钱去改进蒸汽机，也不愿意投资内燃机！”
叶凌云默然。
这一幕，何其熟悉！技术的革新，从来不是简单的优劣之争，更是利益格局的重塑！
大不列颠在蒸汽机时代的巨大成功，反而成了它拥抱新技术的沉重枷锁。
这让他想起了岭南一个没有历史包袱、充满变革活力的新天地！这或许……是岭南最大的优势！
半个月的深入考察，叶凌云心中的蓝图愈发清晰。
西方，尤其是大不列颠，确实拥有深厚的技术积累和强大的工业基础。李
启航留下的知识火种，在这里生根发芽，催生出了璀璨的工业文明之花。
然而，这朵花，却被战争的阴云、保守的势力、以及巨大的惯性所束缚，在某些关键领域甚至出现了停滞和倒退。
岭南虽然起步晚，基础薄弱，但胜在方向明确，没有历史包袱，更有一股破釜沉舟、锐意进取的变革精神！
只要抓住关键，集中力量突破，完全有可能在部分领域实现弯道超车！
临行前夜，叶凌云在“破浪号”豪华的船长室内，召见了查尔斯爵士。桌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是码放整齐、金光闪闪的金币，足足十万枚！
耀眼的金光映照着查尔斯爵士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查尔斯爵士，”叶凌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这半个月，承蒙关照，本王收获颇丰。这十万金币，是你的酬劳。”
查尔斯爵士眼睛都直了，呼吸急促，几乎要扑上去：“谢……谢殿下厚赐！”
“但这笔钱，本王希望……你能用得更有价值。”叶凌云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
“殿下请吩咐！鄙人万死不辞！”查尔斯爵士拍着胸脯保证。
“用这笔钱，”叶凌云一字一句道，“在伦敦，在整个欧罗巴，给本王……挖人！挖工匠！挖技师！挖那些……怀才不遇、被埋没、被排挤的科研人才！特别是……那些研究新动力、新材料、新工艺、精密加工、电子技术……总之，一切你认为有真才实学、却被主流忽视的‘怪才’、‘狂人’！”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找到他们！说服他们！告诉他们，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叫岭南的地方，那里有充足的资金，自由的环境，无限的舞台！
只要他们愿意去，本王……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更能尽情施展才华，名垂青史！”
查尔斯爵士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叶凌云继续道，“不仅仅是人！那些先进的机器！车床！精密仪器！实验设备！甚至是……图纸！技术资料！只要你能弄到手，不管用什么方法！运到岭南！本王……照单全收！价格……翻倍！”
查尔斯爵士的心脏狂跳起来！
“当然我希望等你有了钱，能在大不列颠站稳脚跟！”叶凌云站起身，走到舷窗前，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伦敦城，“好好干！等你在大不列崭露头角，手握实权之时，本王会亲自访问大不列颠！届时，你我将以……平等盟友的身份，共商大计！”
平等盟友！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查尔斯爵士心中压抑已久的野心！
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殿下知遇之恩，查尔斯永世不忘！鄙人……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网罗英才，搜罗利器！绝不负殿下所托！
“破浪号”的汽笛，在泰晤士河的晨雾中再次长鸣。巨舰缓缓调转船头，满载着来自未来的“天书”、来自西方的顶尖科学家、以及一个足以撬动西方技术根基的暗棋，劈开万顷碧波，踏上了归途。
叶凌云站在舰艏，回望着渐渐远去的伦敦塔剪影，心中波澜起伏。
西方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李启航的谜团，西方的虚实，未来的方向……都已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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