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尘土飞扬。范正鸿骑在马上，不时回头，看向身后那长长的车队。赵持盈与完颜兀鲁同乘一辆马车，车内不时传来两个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而那辆载着闻焕章的马车，则始终安静地行驶着，像一只被惊扰的、沉默的蝶。
完颜兀术的铁骑，一直护送到十里长亭，才勒马停步。
“姐夫，前路漫漫，多加保重。”完颜兀术抱拳道，“我女真勇士，随时待命。”
“四皇子放心，幽州见。”范正鸿抱拳回礼，不再停留，一挥手，车队加速，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现在车队岳飞，刘锜居中军，由闻焕章与周侗亲自指导兵谋武略，陈希真，孙安，花荣，庞万春居后压阵，鲁智深，丘岳居左，武松，周昂居右，秦明，关胜，林冲为先锋，其余诸将随朱武回梁山，意在谋图半岛，在女真背后留把刀子，随时防止他们动手反扑，其实范正鸿还挺希望女真和辽像明朝瓦剌和鞑靼一样互相制衡的，但是历史上辽并没有挡住崛起的女真，自己哪怕不参与。其实问题也不大。那不如参加一手捞一点利益，此间车队后暂不表且看回来开封府上。
汴京城内，镇安坊。
一座雅致的绣楼内，李师师正凭栏而立，望着北方官道的方向，眼神幽怨。昨夜范府的灯火，她看在眼里；今晨范府的离去，她也听在耳中。那座她曾以为可以停靠的港湾，又一次，在她来不及告别的时候，扬帆远航。
“小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师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慧儿，你说，他这一走，何时才会再回来？”
被称作慧儿的，正是她的贴身侍女，李慧儿。她与李师师情同姐妹，心思却比李师师更加活络，也更加果决。
“小姐，你就在这儿一直看，一直等吗？”李慧儿走到她身边，递上一件披风，“汴京城再好，也不是你的归宿。范将军此去北伐，正如那金龙入海，大鹏升天，今后是否回到这龙潭虎穴尚且不表。就算他真的回来，那等英雄豪杰之人物，身边莺莺燕燕，姐姐绝色自不必说，但是你觉得姐姐能比得过那些同生共死的吗？而且赵宋官家的内侍频频上街，那两位花魁都被接进宫中，姐姐觉得姐姐又能撑到几时呢？”
李师师身子一颤，低声道：“我能做什么？我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去了，只会给他添乱。”
“胡说！”李慧儿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小姐你的琴艺，能安三军之心；你的智慧，能解一时之困。更何况，将军心中，未必没有你。”
她凑到李师师耳边，低声道：“你忘了？将军当年天下文士大会，曾派人送来一支金钗，并附言‘待我，再听一曲’。这难道不是心意吗？”
李师师紧紧握住手中的栏杆，指节发白。那支金钗，她一直贴身收藏，那是她在这浮华世间，唯一的慰藉。
“可是……郡主……”她想到了那位正宫，心中便是一阵刺痛。
“郡主是郡主，你是你。”慧儿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女真的女子都可以，姐姐为何不行？而你，可以是他的知己，他的港湾。小姐，你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镇安坊里，看着别人与他并肩，看着他在远方浴血奋战，而你却只能在这里对月伤怀吗？”
是啊，她不要这样。
她不要在这牢笼里，耗尽自己的青春与思念。
“慧儿……”李师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该怎么做？”
慧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又从箱底翻出两套朴素的男装。
“小姐，我们现在就走。”
“走？”李师师一愣。
“对，走！”慧儿将男装塞到她怀里，“我们换上衣服，混出城去，追上将军的车队，只要能追上于将军之仁德，必不会赶人，后面也就好说了。”
看着陈慧娘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李师师心中的犹豫、恐惧、自卑，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所取代。
她想起了范正鸿那深邃的眼神，想起了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她要去找他。
哪怕前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
“好。”李师师接过男装，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我们走。”
半个时辰后，两个穿着朴素青衫、戴着斗笠的“书生”，悄然走出了镇安坊的后门。她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两滴水，汇入了汴京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她们租了一辆快马轻车，沿着范正鸿车队留下的痕迹，一路向北追去。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的尘土。
李师师掀开车帘，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汴京城，眼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对前方的无限憧憬与坚定。
她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范正鸿是否会接纳她。
但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可是这般行径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那内侍总管杨戬，杨戬得知李师师悄然离京，勃然大怒，立即召集内侍省精锐，亲自率队出城追捕。他深知，若让官家知晓自己“猎物”脱钩，不仅颜面扫地，更可能触怒龙颜，祸及满门。于是，他一面密令沿途州府封关锁道，凡见两名“青衫书生”同行者，一律扣留；一面遣飞骑星夜北上，务要在范正鸿车队出境之前截人。
官道之上，烟尘滚滚。
李师师与陈慧娘换上的男装虽能掩去女儿身形，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雅与风韵。尤其是李师师，即便是一身粗布青衫，也难掩其绝代风华，引得沿途不少路人频频侧目。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们特意选择了一条稍显偏僻的岔路，希望能抄近道追上范正鸿的大队。这条路林木茂密，人烟稀少，却也平添了几分凶险。
马车行至一处林间空地时，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嚣张的哄笑声，七八个地痞流氓模样的泼皮，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车里的人影。
“哟，这儿还有两个小白脸呢！”为首的泼皮淫笑道，“看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比娘们儿如何啊？兄弟们，给我请下来，让哥哥们好好‘亲近亲近’！”
陈慧娘脸色一白，紧紧握住李师师的手，低声道：“小姐，别怕。”
李师师虽心中紧张，但经历过风浪的她，此刻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掀开车帘，冷冷地看着那群泼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那为首的泼皮看到李师师的脸，瞬间呆住了，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我的天……这是……这是哪来的俊俏公子……不，是仙女！兄弟们，发财了！这绝对是大家闺秀！恐怕是杨内侍传出来逃跑的李家绝色。”
他眼中淫光大盛，挥手道：“给我抢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匹骏马如风驰电掣般赶来，马背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身后还跟着两名兵丁。
“都给老子滚开！”那公子哥勒住马，居高临下地喝道。
泼皮们一看这架势，知道是惹不起的人物，但为首的那个却不甘心，嚷道：“你谁啊？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那公子哥冷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扔了过去。泼皮接住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王庆少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这公子哥，正是京中有名的恶霸，王庆！他仗着与朝中某些权贵有染，在汴京一带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这一次就是他受命来拿回李师师。
王庆根本没看那群泼皮一眼，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车内的李师师吸引了。他舔了舔嘴唇，眼中充满了贪婪与占有欲。
“美人儿，这么急着去哪儿啊？不如，在送你回去的路上，先让本少爽一爽，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享尽荣华富贵。”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便要伸手去拉李师师。
“放肆！”李慧儿鼓起勇气，张开双臂挡在李师师面前，“你……你敢！”
“一个丫鬟也敢顶嘴？给本少滚开！”王庆不耐烦地一挥手，便要将陈慧娘推开。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
一道寒光闪过，王庆只觉得手腕一麻，疼得他“嗷”的一声惨叫，收了回去。他定睛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手持一杆亮银枪，已如天神下凡般，站在了马车前。
那女子身姿矫健，眉目如画，却英气逼人，一双凤眼，此刻正燃着熊熊怒火。
“你是何人？敢伤本少？你知道本少是为谁做事的吗？”王庆又惊又怒。
那女子冷哼一声，枪尖直指王庆的咽喉，声音清冷如冰：“我乃燕王座下陈希真之女陈丽卿！你这狗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活得不耐烦了吗？”
“陈丽卿？”王庆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你是……陈丽卿？”
陈丽卿，乃是东京开封府有名的女英雄，她自幼不喜红妆偏好习武，枪法精湛，一手“梨花枪”出神入化，更兼性情刚烈，最是见不得此等欺男霸女之事。
王庆平日嚣张，又自恃有些武力，根本没带多少人出来，如果说谁的名号比杨戬能吓住他，还真只有那位声望远超官家的燕王，她就算再嚣张，也不敢惹这种背景深厚、武艺高强的主儿。
王庆吓得连连后退，“误会，这都是误会！我……我这就走！”
“想走？”陈丽卿眼中寒光一闪，“留下点记号再说！”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枪杆如灵蛇出洞，不偏不倚，正好抽在王庆的臀上。
“啪！”
一声脆响，王庆只觉得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整个人被抽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姿势极为狼狈。
“给我滚！”陈丽卿厉声喝道。
王庆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连滚带爬地爬上马，在家丁的搀扶下，屁滚尿流地逃走了。那群泼皮也早已吓得四散奔逃。
林间，终于恢复了宁静。
陈丽卿收起银枪，快步走到马车前，关切地问道：“师师姐姐，你没事吧？”
李师师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救命恩人，眼中充满了感激：“丽卿妹妹，多谢你……若不是你，我……”
陈丽卿是她多年的闺中密友，两人情同姐妹。她得知李师师追人北上，放心不下，便一路暗中护送，没想到正好赶上了这一幕。
“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陈丽卿摆了摆手，随即看向王庆逃走的方向，眉头紧锁，“只是这王庆心胸狭隘，今日受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这样单独上路，太危险了。”
陈丽卿沉吟片刻，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正要去投父亲，不如你我姐妹顺路。”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了陈丽卿这位一流上的高手的加入，这场北上无疑会轻松不少，所以现在我们回眼跑回去的王庆。
话说他王庆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闯进内侍省设在陈桥驿的临时行辕时，杨戬正端着一盏蜜浆，用指甲挑着里面一片碎冰。
“小的给杨干办赔——”
“啪！”
蜜浆连盏带冰掼在他脸上，琥珀色的黏汁顺着王庆眉毛往下淌，像一条淌着蜜的丧家犬。
“王庆，你长本事了。”杨戬的声音又轻又柔，比耳语还低，却吓得屋里三个小黄门齐刷刷跪倒。
“让你拿人，你倒先让人拿枪杆子抽了屁股！李师师，那是陛下看上的人，你也敢调戏？明日御史台一本‘内侍省纵奴行劫，辱及宗女’，官家砍的是你，还是杂家？”
王庆趴在地上，额头抵着砖缝：“小的该死！可那李师师已被陈丽卿接走，眼下往北去了，再迟就……”
“往北？”杨戬笑了，露出上排白森森的齿尖，“范正鸿的车队也在往北。你这一闹，等于明火执仗告诉范正鸿——官家要动他的人。打草惊蛇，莫过于此。”
他抬脚踢翻案几，信笺、火漆、银锭滚了一地。
“杂家在你这步棋上，本来藏着三层杀机：
第一层，悄悄扣住李师师，范正鸿若回头求情，便欠官家一个人情，李师师最终归属就由官家决定；
第二层，若他不回头，就把‘私逃’的脏水泼给李师师，断他名声，这里事实就交给官家当我们的护身符；
第三层，人到了内侍省，口供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燕王范正鸿他手下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如今倒好，你一张脸送上去给人打，三层杀机全破，还白白把李师师送进范正鸿的怀里！王庆啊王庆，你这一屁股抽得真妙，抽得杂家心疼！”
王庆浑身筛糠，忽然想起什么，忙从怀里摸出一块染血的令牌：“干办，小的还留着您给的关防，陈丽卿再横，也不敢杀——”
“蠢材！”杨戬一脚踏住他手背，慢慢碾，“她不敢杀，可他范正鸿敢！现在我们劫他的人，你觉得他手下的兵马，是听官家的，还是听燕王的？”
碾到第三下，指骨“咔”地一声裂。王庆惨嚎未出口，杨戬已俯身，用染着蔻丹的指甲尖轻轻点在他眉心：
“滚吧，自己去开封府尹那里挨板子，别给咱家在这里碍眼。咱家还得想一想怎么给官家补这个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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