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醒的。
他浑身酸痛,像是刚跟村口的老黄牛摔了一跤,脑子也昏沉沉的。昨晚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老爹穿着掉色的寿衣傻笑、金牙闪光、地府App、叛逃的纸扎保安、会撒尿的巡逻犬黑子、还有那令人绝望的1%进度条…
“肯定是噩梦…” 福喜嘟囔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些过于离奇的画面,“爹都走那么多年了…肯定昨天上坟太伤心了…”
他翻了个身,想再眯一会儿,手却摸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是他的手机。
福喜下意识地拿起来,屏幕亮起,锁屏界面干干净净。他松了口气,果然是梦…手指习惯性地滑动解锁——
一个阴森森的墨绿色界面瞬间霸占了整个屏幕!q版黑白无常勾肩搭背,下面一行小字:“地府通·和谐版(内部测试)”。主界面上,“实习阴差董盛顺(试用期3天)”和那刺眼的“转正进度:1%”像冰冷的针,扎得他一个激灵!
“卧艹?!”福喜像被烫到一样把手机扔了出去,心脏狂跳,“不是梦?!”
他惊恐地抬头,视线在房间里乱扫,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上。
董盛顺,他亲爱的老爹,穿着那身靛蓝寿衣,像个被挂起来晾晒的咸鱼干,正四仰八叉地“飘”在天花板中央,睡得正香!阳光透过他的魂体,在地上投下一个淡淡的、扭曲的影子。他嘴巴微张,那两颗大金牙即使在睡梦中,也顽强地反射着阳光,一闪一闪,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福喜的天真。
福喜:“……”
他张着嘴,石化在原地,感觉世界观碎得比昨天刘波叔的脸还绿。
也许是感应到儿子“炽热”的目光,董盛顺悠悠“醒”来,打了个哈欠(虽然鬼魂不需要呼吸),伸了个懒腰寿衣袖子滑落半截。他飘下来,凑到福喜床边,金牙咧开一个傻气的笑容:
“嘿嘿,儿子,醒啦?昨晚加班累坏了吧?爹给你点赞!”
他竖起半透明的大拇指,“那1%拿得不容易啊!多亏了黑子兄弟!”
福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难以置信。
“爹…你…你还在这儿?昨晚…昨晚不是梦?”
“梦啥梦!”
董盛顺不满地飘高了点。
“爹的编制大业才刚刚起步!KpI如山倒啊!你看,工单还有两条呢!李老爷子的核动力充电宝图纸你看了没?还有你爷的真丝龙袍…”
“停!打住!”
福喜痛苦地捂住脸。
“爹,我白天得去上班!我不能…不能带着你吧?被人看见我对着空气说话,还比划,会把我当神经病抓起来的!”
“哦,这个啊!”
董盛顺一脸“小意思”的表情,金牙闪光。
“白小哥培训过了!我们这种‘和谐阴阳联络员’,讲究的就是一个‘和谐’,不能扰民!你放心,爹有‘选择性显形’模式!只有你指定的人,或者在晚上爹自己愿意的时候,别人才能看见爹。而且啊,”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就算有人不小心晚上看见了,第二天睡醒,保管忘得干干净净!跟做了个模糊的梦似的!这是地府‘和谐协议’的强制条款,保护阳间群众心理健康!”
福喜听得一愣一愣:“还有…这种功能?”
这地府的“现代化管理”,还真是…“人性化”得令人发指。
就在这时,福喜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是刘晓发来的微信语音。
福喜狐疑地看了老爹一眼,点开外放。
刘晓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兴奋和轻松。
“福喜!卧艹!奇了怪了!你昨晚不是来帮我家处理那事儿了?虽然具体是啥事儿我好像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你来了,还有…好像有条狗特别精神?但我跟你说,邪门了!”
“今天早上起来,感觉我家整个都不一样了!以前总觉得屋里灰扑扑的,气压很低,我爸妈老是唉声叹气的,我也提不起劲儿。今天可好!阳光照进来都感觉特别亮堂!我妈哼着歌做的早饭,我爸居然破天荒没骂我赖床!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特别有生气!像…像蒙了层灰的灯泡被擦亮了!那个...那个...谢谢啊!”刘晓对盛顺是有记忆的,只是他不太敢说。
语音刚放完,刘波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就听到刘波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中了,中了!神了!真是神了!你…你奶他…是不是显灵了?!”
接过电话的刘波兴奋地对福喜说道。
“喜子,我今早去买菜,顺手在彩票店选了一张彩票!我拿回来,就…就刚刚刮开!中奖了!中了!一万块!不多!但…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中超过五十块的奖啊!而且…而且我早上起来就觉得心里特别敞亮!堵了多少年的那股子憋闷气,好像…好像昨晚被你…呃…被一阵风吹跑了似的!浑身得劲儿!”
电话那头的兴奋劲持续了一会,电话里刘晓一家不停地感谢福喜,只字未提董盛顺,挂掉电话,房间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福喜拿着手机,消化着刘晓父子的话。屋里亮堂了?又生气了?中彩票了?憋闷气没了?
他抬头,看向飘在空中、正得意地用寿衣袖子擦金牙的老爹董盛顺。
董盛顺感受到儿子的目光,停下擦牙的动作,脸上的傻笑收敛了一些,难得地露出一点他生前救人时那种朴实的通透。他飘低了一点,声音也少了些混响,多了点认真的味道:
“儿子,看见没?这就是‘怨气’。”
“一个人啊,只要有怨气缠在身上,就像背着一坨看不见的臭狗屎。”
他努力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比喻,“自己觉得沉,觉得臭,看啥都不顺眼。周围的人呢?就算鼻子不那么灵,也能隐隐约约闻到味儿,觉得不舒服,觉得压抑,就下意识地想离远点。这人干啥事,都好像蒙着一层灰,磕磕绊绊,干啥啥不顺。”
见福喜还在疑惑,想了想解释道。
“你赶集买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但凡有哪个摊主和顾客吵架了,他那个摊位啊,很长时间没有生意,这就是留在原地的怨气。”
他指了指刘波家方向:“刘波他娘王老太,在下面怨气冲天,投诉买加速包,怨的是什么?是儿子烧的东西不用心?是觉得没面子?是觉得儿子不孝?心里憋着一股子委屈和火?”
“其实是他们家里有股子怨气,传到了地下。王老太在地下不光她自己难受,这些怨气也像一层灰,又反噬蒙在她阳间的家,蒙在她儿子刘波身上。刘波能感觉不到?他只会觉得家里越来越冷,越来越没劲,干啥啥倒霉,心里也憋着气,这气又传给他老婆孩子…恶性循环!”
福喜听得认真,仔细想了想他爹的话。好像有点道理,董盛顺继续说道。
“昨晚咱干了啥?”
董盛顺的金牙此刻不再显得滑稽,反而有种奇异的光彩。
“咱把王老太的怨气,给消了!给她解决了问题,让她满意了,高兴了!她心里那团堵着的阴云散了,那层蒙在刘波家、蒙在刘波心上的‘怨气灰’,也就跟着散了!只有阴阳平衡了,人心里敞亮了,看东西就亮堂,运气…嘿,有时候就跟着来了!这就叫…看开点!也叫家和万事兴。”
福喜怔怔地听着。老爹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笨拙地捅开了他心里某个一直拧巴着的锁。他想起老爹简历上那些傻乎乎的救人记录,想起他生前总是乐呵呵的,哪怕被人笑傻子,也总愿意伸手帮一把。原来…他傻气的笑容下,早就懂了“怨气”的道理?帮人,不仅仅是救人命,也是在化解人心里的怨?到底谁才是傻子呢?
再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个阴森森的“地府通”App,看着那刺眼的1%进度条,看着待办列表里李老爷子“核动力充电宝”和他爷爷“真丝龙袍”的离谱要求…
似乎…没那么刺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阴间KpI刷单?这分明是…是老爹在用他“实习阴差”的身份,笨拙地、甚至有点荒诞地,继续他生前没做完的事——帮人,化解怨气,让活着的人心里亮堂一点,日子顺一点?
福喜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拿起手机,没有再看那糟心的App,而是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发小孟令晨的名字。
“喂?令晨?是我,福喜。”
“喜子,咋了?”
“有个事儿…可能有点奇怪…你爷爷…是不是托梦跟你要过最新款地府手机?还带核动力充电宝那种?”
福喜的声音平静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认命和无奈的笑意。
电话那头的孟令晨显然懵了。
“啊?福喜你…你咋知道?!我爷真托梦了!骂我烧的山寨货害他丢人…还发了个贼复杂的图纸到我邮箱!我正愁看不懂呢!你…”
福喜瞥了一眼飘在旁边、金牙重新闪耀起期待光芒的老爹董盛顺,对着话筒说道:
“别问咋知道的…图纸发我看看。另外…找个靠谱的纸扎店吧,这单…我和我爹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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