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又走了多久，暗卫让他们留在原地，其中一个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回来。
“水渠入口就在前面。”暗卫低声汇报。
通道愈发狭窄潮湿，需要俯身才能通过。
谢昭自然地侧身让出空间，在沈沅卿经过时虚扶了一下，手臂在空中划过克制的弧度，并未真正触碰。
“我先行查探。”他说着，率先弯下腰，毫不犹豫地钻入那更显阴暗的入口。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沈沅卿心中方才那些若有似无的接触带来的异样感渐渐平复。
危机当前，这点微妙的氛围不过是大浪中的一丝涟漪。
敛起心神，沈沅卿紧随其后钻入水渠。
水渠内腐臭扑鼻，污水没过脚踝，冰凉的触感透过鞋袜直刺肌肤。我们屏息凝神，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艰难前行。
谢昭始终在前方引路，他的背影在萤石微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即便在此等狼狈境地下，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从容。
偶尔遇到低矮处，他会稍稍停顿，侧身让出空间，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寻常礼让。
“前方有三岔口。”开路的暗卫压低声音回报。
沈沅卿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渠壁痕迹，快速道：“走左边。右边水痕较新，可能有埋伏。中间太过开阔，容易暴露。”
谢昭没有半分迟疑，对暗卫打了个手势：“左转。”
他的信任来得如此干脆，反倒让沈沅卿一怔，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这种毫不保留的托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虽然，对方可能也是看了出来。
水渠出口藏在一处荒废庭院的枯井底。
暗卫率先攀上查探，片刻后垂下绳索。
谢昭示意沈沅卿先上，当她抓住粗糙的绳索时，感觉到了下方稳稳固定着另一端的力量。
刚攀上井口，尚未喘息，外面便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果然有第二重包围。
“上房！”谢昭当机立断。
暗卫立刻搭成人梯，沈沅卿借力跃上屋顶的瞬间，谢昭的手在她肘部轻轻一托，力道恰到好处，既确保了安全，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伏在屋脊后，看着下方晃动的火把光影，沈沅卿低声道：“他们搜查很有章法，像是得了精确指令。”
谢昭眸光微沉：“知道这条密道和出口的，只有我和四名暗卫。”
“若你的暗卫没有背叛你，那就是对方连你的退路都算准了。”沈沅卿心底寒意更甚，这等心机手段，远超寻常权贵之争。
就在他们凝神观察时，下方一名兵士忽然抬头。
“在屋顶！”
箭矢瞬间如蝗般射来，暗卫挥刀格挡，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走！”谢昭护在她身侧，在屋脊上疾行。
他的动作迅捷却不失章法，总能精准判断出箭矢的落点，带着沈沅卿避开最危险的区域。
然而后方巷子也已被闻声赶来的兵士堵死，他们被彻底围困在这方寸之地。
眼看箭雨越来越密，一名暗卫肩头中箭，鲜血瞬间染红衣襟，殊死之战。
“啧，真热闹啊。”一个慵懒带笑又有几分邪气的声音，突兀地在巷口响起。
紧接着，是弓弦震动的嗡鸣与弩箭破空的尖啸。
咻咻咻！
数支弩箭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射入追得最紧的几名兵士咽喉。
那些人倒下，沈沅卿才见巷口不知何时停了一顶玄色软轿。
轿帘微掀，露出一张俊美近妖的脸，他指尖把玩着一把小巧弩机，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巷内，最后饶有兴味地落在被护在后面的沈沅卿脸上。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可周身那股睥睨狷狂、视人命如草芥的气场，竟然压得剩余悍兵不敢动弹。
那校尉见到他，如同白日见鬼，脸色煞白，噗通跪地，语无伦次地请罪。
“萧……萧督主，您怎么……”
督主？
沈沅卿心头一震。
难道是那个执掌诏狱、权倾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萧衍？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萧衍轻笑一声，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认得本督？那还不滚？”
那校尉磕头如捣蒜：“督主饶命！卑职……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萧衍慢条斯理地问，取出一支短箭安在弩上，“说出来，本督亲自去问问，是谁给的胆子，要动我东厂保的人。”
那校尉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说话，连滚爬爬地带着手下兵士，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退走，连地上的刀都不敢捡。
巷内瞬间只剩下我们，以及满地狼藉。
谢昭上前一步，将被扯乱的衣袍理了理，尽管臂上血迹殷然，脸色苍白，举止却依旧从容不迫。
他对着软轿拱手，语气沉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多谢萧督主援手。”
萧衍没下轿，目光在我和谢昭之间转了转，最后定格在沈沅卿身上，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谢公子客气。本督只是瞧见些不长眼的东西，顺手清理。”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位沈姑娘能劳动京营精锐，又得谢公子以命相护，想必，非同一般？”
他竟知道自己是谁？
沈沅卿压下心头凛然，微微福身：“民女沈沅卿，多谢督主救命之恩。”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沈沅卿？”萧衍玩味地重复，指尖轻敲弩机，“搅了永昌侯府一池浑水，连宫里都惊动了。小姑娘，你很有本事。”
他果然知晓甚深。
沈沅卿垂眸，声音平稳：“督主消息灵通。民女不过是命硬，侥幸未死罢了。”
“侥幸？”萧衍轻笑，笑声带着冰冷的磁性，“能在慈姑庵那种地方，从宫里嬷嬷手里‘捡’到东西，又引得几路人马追杀，这可不是一句‘侥幸’能盖过去的。”
他连慈姑庵和玉佩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谢昭再次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挡在她身前，语气疏离而客气：“萧督主，沈姑娘受惊，需尽快安置。今日之恩，容后再报。”
这是在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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