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路,很快停在沈府门前。
不过数日,沈府门庭似乎都黯淡了许多,门房见到沈沅卿,倒像是见了鬼,连滚爬爬地进去通报。
她扶着卫七的手下车,缓步走入这座禁锢了她前十几年的牢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和药味。
无人敢拦。
卫七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窥探和恶意。
沈沅卿径直走向刘氏的正院。
院内死寂,丫鬟婆子远远躲着,面无人色。
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浓重的药味和一种久病之人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刘氏躺在床上,形销骨立,脸色蜡黄,往日那双精明的眼睛浑浊不堪,死死盯着帐顶。
听到动静,她眼珠极其缓慢地转过来,看到是沈沅卿,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响,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徒劳无功。
张嬷嬷扑跪在床边,老脸惨白,抖得说不出话。
沈沅卿慢慢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母亲,”她轻声开口,语气温顺一如往昔,“女儿回来瞧您了。您病得这样重,怎不早些派人告诉女儿?”
刘氏死死瞪着她,嘴唇哆嗦,嘶声道:“你……你这个……毒……”
“母亲说什么呢?”沈沅卿微微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您这是病了,糊涂了。”
沈沅卿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枯槁的手背。
冰冷,干涩。
她猛地一颤,像是被毒蛇舔过,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
“侯府别院那场火,真是可惜。”沈沅卿直起身,像是闲聊家常,“听说姐姐差点就葬身火海了。不过幸好,吉人天相。”
刘氏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哦,对了,”沈沅卿仿佛刚想起什么,“还忘了告诉母亲一件事。姐姐她似乎,向宫里递了诉状,状告永昌侯夫人呢。父亲近日,想必很是忧心吧?”
“你……是你……”刘氏猛地挣扎起来,枯瘦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抠进她肉里,眼中是滔天的怨毒和终于醒悟的骇然,“都是你……你这个……”
沈沅卿轻轻一拂,挣脱她的手。
力道不大,却让她重重跌回枕上,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色涨红发紫,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张嬷嬷扑上来哭着给她顺气。
沈沅卿冷眼瞧着,后退一步,语气依旧温和:“母亲好好养病,女儿改日再来看您。”
然后,她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刘氏撕心裂肺的咳嗽和模糊不清的咒骂,很快又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走出正院,阳光刺眼。
父亲沈文崇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官袍未换,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沅卿,有惊怒,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忌惮。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沈沅卿却先微微福了一礼,语气疏离而客气:“父亲安好。女儿听闻母亲病重,特回府探望。母亲已歇下,女儿不便久扰,告辞。”
说完,不等他反应,便带着卫七,径直朝府外走去。
脚步踏过熟悉的青石板,一步,一步,坚定,轻盈。
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却再也无法将她钉死在这座吃人的宅院里。
马车驶离沈府那令人窒息的粉墙黛瓦,市井的喧嚣浪涌般扑进车厢,带着生机勃勃的尘土气和叫卖声。
沈沅卿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指尖却微微发颤。
不是怕,是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
亲眼看着仇敌在泥潭里挣扎哀嚎,那滋味,比想象中更灼喉,却也更空虚。
网收了,鱼在舱底扑腾,然后呢?
卫七沉默地驾着车,他的存在像一道冰冷的影,时刻提醒沈沅卿,这暂时的安稳建立在何等脆弱的交易之上。
高顺的恩情已两清,甚至可能倒欠。
赵莽的人情,用一次薄一分。
胡蝎子那边,是更危险的债务。
她不能永远指望这些,她还是需要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
马车并未驶回小院,而是在沈沅卿的示意下,兜兜转转,停在了南城胭脂巷附近一条相对干净的街口。
“听我消息。”她吩咐卫七,下了车,她需要亲眼看看这片被黑虎赌坊的覆灭搅动后的泥潭。
钱老板倒台,赵莽吃下了最肥的肉,但剩下的汤汤水水,那些见不得光的边缘营生、人手、渠道,此刻正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正是插手的好时机。
沈沅卿在巷口一个卖豆花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咸豆花,慢慢吃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周围。
胭脂巷白日里安静些,但依旧有些眼神闪烁的男女出入,几家半开着门的水粉铺子,门口站着懒洋洋的伙计。
正观察着,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声。
“妈的!给脸不要脸!钱老板没了,真当自己还是摇钱树呢?”一个粗嘎的嗓音骂道。
“刘爷,刘爷求求您,再宽限两日,我一定凑够银子赎身。”女子哀哀的哭泣,听着年纪不大。
“赎身?呸!你那死鬼老爹欠的是印子钱!利滚利,卖了你都还不清!现在乖乖跟老子去伺候赵爷手下的弟兄们,还能少受点皮肉苦!”
拉扯声,哭喊声更大。
周围几家铺面迅速关上了门,行人低头加快脚步,无人敢管闲事。
沈沅卿放下勺子。
印子钱,逼良为娼,黑虎赌坊虽倒,这些吸血的勾当却不会停止,只是换了个名头,换了个主子。
那女子的哭求声绝望。
沈沅卿有些躁动,她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敲了敲。
“卫七。”她声音不高。
影子般跟在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
“去,让他们清静点。”
卫七点头,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巷子深处。
哭喊咒骂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片刻死寂后,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又过了一会儿,卫七回来了,只是靛蓝衣袍上沾了几点不易察觉的暗色。
“解决了。”他语气毫无波澜,“那女子父亲原在赌坊帮闲,欠债被打断腿,将她抵了债。放债的是赌坊旧部,现投了赵莽一个对头手下。”
沈沅卿“嗯”了一声,没问那放债人的下场,卫七的“解决”,从来干净利落。
“能找到那女子的债契吗?”
“在这。”卫七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她接过,看了一眼,又递还给卫七:“烧了吧。”
卫七指尖一搓,一缕青烟升起,那纸便化为灰烬,散入风中。
“带她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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