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个发光的身影。
“谁？”我下意识问道。
那身影逐渐走近，轮廓变得清晰。
她是那么的美，只是表情冷淡，眼神陌生。
“小雨……”我颤声唤她，伸出手想要触碰。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骤然从空中炸开，如同雷霆般将我震退，“别碰我！”
我眼前的她骤然远去，仿佛被什么力量拉走，转眼便消失在虚空中。
“你不是月天……”她的声音却又从背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她侧卧在地，声音轻轻地、缓缓地呢喃：“我认识的月天很温柔，他不会吼我，跟不会打我……他会给本王买蛋糕……”
下一秒，我的四周亮起微光，竟然出现了八个小雨的身影，她们静静地站着，眼中毫无神采，脸上是一片刺目的青紫。
她们的身上布满泥泞与抓痕，神情木然。虽然没人张嘴，但她们的声音却在我耳边层层叠叠的响起：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本王是那么信任你……”
“你不是我的月天……”
“不！！！”
我从黑暗中惊醒，猛然睁开眼，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
我赤裸地坐在床上，胸口覆着的那层薄被已经滑落至腰间。
我出了一身冷汗，心脏跳的厉害。
我下意识用左手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潮湿。
“原来是梦……”我顿时松了口气，而右手的刺痛也在这一刻传来，我眉头紧皱地抬起它，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带着血渍的纱布。
我怔了几秒，眼神随之一颤，“这……都是真的？？？？？”
“你醒了？”一个熟悉却冰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我猛地转过头。
墨痕雨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神情疲惫，目光空洞地望着我。
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苦涩的看了看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我看到了她脚边的药箱……是她帮我包扎的么？
也只有她了。
墨痕雨把目光转移到房间里不知名的角落，“本王想了很久……你说得对。你救过我，给了我容身之地，我确实应该回报你。”
她站起身，走了几步，“所以，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她笑了，笑容淡到近乎心碎，她的声音几乎没有感情，仿佛把自己抹成一件可以被交付的物品，“哪怕是你想要的那个……也可以。”
“不！不是这样的！！”我几乎是扑倒在她脚边，想抓住她的手，又怕弄疼她，只能僵在原地，满脸都是慌乱和泪水。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报答我……更不要你勉强自己……我愿意无条件的为你做任何事，我只求你，不要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需要我的报答？”她轻声问道。
我疯狂地摇头。
“也不需要我献身？”
我继续摇头，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抽了一下鼻子，“那你……还愿意照顾我么？”
“愿意。”
“还愿意保护我？”
“愿意。”
她的声音忽然一抖，带着一点熟悉的任性，“那……你还给我买蛋糕吗？”
“买蛋糕店都行！”
“月天……”她逐渐弯下腰，用手遮住脸，像是在哭。
下一秒，她猛地扑向我。
我的后脑磕在床沿上发出闷响，但我没有动。
我就那样任她趴在我身上，哪怕痛得要命，我也觉得值得。
我想安慰她，却迟疑着不敢轻易碰触，直到她忽然发出一声怒吼：
“你这个混蛋！！！”
墨痕雨猛地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委屈与愤怒。
她一边哭，一边挥起小拳头，不停捶打着我的胸口。
“你差点把本王吓死了！！”
“对不起……”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手指颤抖，满脸愧疚。
“才不是什么‘对不起’！”她气得咬牙切齿，泪眼汪汪地瞪着我，“跟你吵架本王也很难过……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还以为你脑子出问题了，我担心你，特地过来看你，可你居然攻击我？！”
“我……我鬼迷心窍了……”我语无伦次地低声解释，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能让她消气的话。
“都说了不是对不起！！！”她忽然一把捧起我的脸，气势汹汹地逼近我，一双像是被火焰点燃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身为人臣，你居然对自己的王做出这种事……要不是看你真心悔悟……要不是本王还需要你，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我怔怔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想说的歉意与痛苦，都在她的泪水中变得苍白。
窗外，一缕人工的阳光悄然洒进房间，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放亮了。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迎来了尽头。
我穿好衣服，和墨痕雨各自坐在床的两端，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还是她先开口了。
“手，还疼吗？”墨痕雨语气微弱地问了一句，“本王还是头一次给人包扎……希望没弄太糟。”
我摇了摇头，随后看着她，轻声反问：“你呢？”
“还行吧……”她抽了抽鼻子，“挺疼的。”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更是一沉。
墨痕雨低着头，自嘲般笑了笑，又接着开口：“你不是老说喜欢本王么？原来你所谓的喜欢，就是那样对我的吗？”
“……对不起。”我只能低头认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长舒一口气，语调有些僵硬地说：“月天，你听好了……你和我本是一体，所以我们之间有某种天然的亲近感。”
“本王不太懂你们人的那一套情感……但我想，也许你只是误会了。就像我说过的，现在的这个身体是假的，你对本王的感情，大概也是假的，虽然……我对这具假身体好像还挺在意的。”
说到最后，她苦笑了一下，声音放轻了许多。
“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但别再有下次了。本王……不会第二次纵容。”
我沉闷地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认真看着她问：“你……还是要走吗？”
墨痕雨沉思了片刻，反倒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说过，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声音。那个人……经常出现吗？”
“你愿意相信我说的？”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之前确实表现得不太对劲，而且……逆转契约可不是你能做到的事。”墨痕雨揉了揉哭红的鼻尖，“所以，回答我，他是一直都在，还是最近才出现？”
“最近。”
“是在成为本王的使徒之后？”
“嗯。”
听到我的回答，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本王先不走了。”
我一怔，抬头看她。只见她语气平淡地补了一句：“其实我隐约察觉到，有东西正在与你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如果这真的是在你成为使徒之后才发生的，那起因……很可能就是我。”
她别过头去，语气带着些疲惫，“在帮你解决这件事之前，我不会离开。况且，在之前的对抗中，我的灵魂也受了伤，短时间内并不适合远行。”
我听着她的话，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深深的愧疚。
墨痕雨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你说得没错。对于那些曾经的臣民，本王如今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更何况我还失去了力量，如今的我在这个世界，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尘封许久的心绪终于松动了一角。
“当年家乡破碎时，本王没能庇护大家……哪怕现在找到了他们，他们还会认我这个王吗？还会需要我吗？”
她的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失落：“也许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只是我不愿意这么想，我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
“我早就在魂玉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待了不知多少年了……”她苦笑着，“本王好不容易复生，却发现自己只是从一颗小石头，换到了另一颗更大的石头上。”
“一颗名叫‘他乡’的石头。”
我听得心中一痛，缓缓靠近她，轻声说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小雨。”
“我们来拉钩吧。”我伸出缠满纱布的右手，轻轻活动着那只还能动的小指，勾了勾，做了个小钩子的形状。
“拉钩？”墨痕雨疑惑地重复这个新词。
“嗯，就是我们这边的一种约定方式。”我解释道，“可以理解为简易版契约。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你就不会再觉得孤独了。”
“真的可以吗？”她的眼神闪了一下，那种一瞬间的动摇，让人心疼。
“当然可以。”我坚定地点头，“来，像这样，用你的小指勾住我的。”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也伸出了右手。我本想迎上去，却不由得一愣，因为我看到了那根因契约反噬后受伤的食指。
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结痂，血迹风干，但看上去比刚破裂时更让人心惊。
“你怎么不给自己也包扎一下？”我心疼地看着那根指头。
“没纱布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到契约，可我们要契约什么？”
我控制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郑重地说：“从这一刻起，墨痕雨小姐，就是我柳月天最重要、最重要的家人。我会誓死守护她，成为她的依靠，我们将是彼此的寄托，至死不渝。”
“来，你也说两句。”我朝墨痕雨比了个手势。
“哦……”墨痕雨吸了口气，认真的开口，“我，魔王左眼墨镜……本王将引导使徒柳月天，为他指明方向，让他的心不再陷入黑暗与彷徨。”
“好了，到最后一步了。”我吸了吸鼻子，肃然道：“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变了喝马尿！”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变了喝马尿？？”少女的表情写满了困惑，“你们人类的咒语都这么奇怪么？”
我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墨痕雨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学着我的样子，将我们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好了，这样就成了！”我轻轻晃了晃我们勾在一起的手指，那一刻，我们的誓言有了形状。
也许你现在的外貌是假的，但我的心意不是。小雨，我真的后悔，后悔伤害了你。这右手上的伤痕，不只是我的忏悔，它更是我重新许下的誓言。
我要证明，我对你的爱，不是错觉。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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