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目不忘。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蔡全无嘴里说出来,却让陈自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自诩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可是一夜背下《神农本草经》?
过目不忘?
这……这他妈是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话本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陈自临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他盯着蔡全无那张平静到过分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验证。
必须亲手验证!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书架最里侧,从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盒子里,取出了一本线装古籍。
书页泛黄,边角卷曲,散发着浓郁的岁月气息。
封面上,是四个古朴的篆字——《金匮要略》。
这本不是市面上流传的刻印本,而是他早年游历时,从一位隐世高人手中抄录的孤本,里面附有那位高人毕生的注解和心得。
可以说,这是他最珍贵的私人藏品,从不示人。
他把书“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指着书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现在!读!”
“就读前三页!”
他的嗓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读完,我再考你!”
他就不信了,这本《金匮要略》注解孤本,蔡全无总不可能也提前背过吧!
这要是还能一字不差,那他……那他就当场认了!
蔡全无没有半句废话,拿起书,便低头看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书页上匀速扫过,一目十行。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陈自临越来越重的喘息,和他自己平稳的翻书的沙沙声。
一页。
两页。
三页。
蔡全无翻完第三页,便轻轻合上了书本,将其放回桌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陈自临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蔡全无,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响动。
蔡全无主动开口,语调平稳。
“夫诸积大法,脉来细而附骨者,乃积也,寸口,积在胸中;微出寸口,积在喉中……”
他开始背诵。
吐字清晰,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和那本孤本上的内容分毫不差。
甚至连那位高人独特的注解,那些生僻的用词和论断,他都背得毫无错漏。
陈自临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震撼!
天才!
不!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这是妖孽!是上天赐给他陈氏一脉的麒麟儿!
“……阳入于阴,则热归于肾,故曰厥热。阴脉微,阳脉浮……”
当蔡全无背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陈自临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半张着,久久无法合拢。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收徒时立下的规矩。
天赋、心性、品德,缺一不可。
他观察了蔡全无足足三个月。
这孩子干活勤快,从不抱怨,待人谦和,不卑不亢。
面对药工的刁难,他能忍;面对学徒的排挤,他能容。
心性、品德,早已是上上之选。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天赋。
可现在……
天赋?
去他娘的天赋!
这哪里是天赋的问题,这是天赋直接溢出来了好吗!
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简直就是为学医而生的!
陈自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激动得脸庞涨红。
他等了这么多年,寻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让他等到了!
“好!好!好!”
陈自临连说三个好字,一把抓住蔡全无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好小子!”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下一秒,他松开手,猛地转身冲出书房。
“高泽楷!高泽楷!”
他的吼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响彻整个平安医馆的后院。
“过来!”
大徒弟高泽楷正带着师弟们晨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书都掉地上了。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师……师父,怎么了?”
“召集所有人!医馆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许漏!全都到后院花厅开会!”
陈自临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
高泽楷当场愣住。
花厅?
那地方可不是随便能去的。
平时都是师父师娘招待贵客的地方,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次。
上一次在花厅开全员大会,还是几年前,为了给二师弟鲁云筝举办出师礼。
今天这是……要出大事啊!
整个平安医馆瞬间炸开了锅。
药工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学徒们也不念书了,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去花厅开会?”
“不知道啊,师父刚才那嗓子,中气十足,听着也不像出事了啊。”
“难道……是有人要被逐出师门了?”
“别瞎说!我猜是有大喜事!”
很快,后院的花厅内外,就站满了人。
花厅正堂,陈自临和妻子方檀香正襟危坐。
方檀香仪态端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里也透着几分好奇。
一大早被丈夫从床上拽起来,说有天大的喜事,她到现在还有点懵。
高泽楷、鲁云筝、周松清三个弟子,和蔡全无一起,分列两旁。
其他的药工和学徒们,则挤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气氛庄重又带着几分紧张。
陈自临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蔡全无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蔡全无。”
蔡全无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在。”
陈自临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我且问你,你可愿意拜我陈自临为师,入我门下,承我衣钵?”
话音落下,满场皆惊!
尤其是那些和蔡全无一同进来的学徒,一个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拜师?
收徒?
这才三个月啊!
他们还在背药方,认药材,蔡全无这小子怎么就一步登天了?
所有人的目光,嫉妒的、羡慕的、不解的,全都聚焦在蔡全无身上。
蔡全无心中也是一片火热。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跪地,对着陈自临和方檀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蔡全无,愿意拜入师父门下!请师父师娘,受弟子一拜!”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好!”
陈自临抚掌大笑,满脸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方檀香也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大徒弟高泽楷把人扶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蔡全无,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长得周正,眼神清澈,性子又沉稳,真是个好苗子。
接下来,便是敬茶。
蔡全无接过三徒弟周松清递过来的茶盘,先敬师父,再敬师娘。
“师父,请喝茶。”
“师娘,请喝茶。”
陈自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这茶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要甘甜。
他放下茶杯,握住蔡全无的手,面向众人,朗声宣布。
“从今日起,蔡全无,便是我陈自临的第四个入室弟子!”
他顿了顿,环视着院子里那些眼神复杂的学徒们,再次开口,话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也是我此生,最后一个弟子!”
“自此之后,我陈自临,关门了!”
轰!
这句话,让院子里的学徒们彻底炸开了锅。
关门弟子?
师父竟然宣布关门了?
那他们……他们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成为入室弟子了?
一瞬间,无数失落、懊悔、嫉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看向蔡全无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这个才来了三个月的家伙,不仅抢走了最后一个名额,还直接断了他们所有人的念想!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而花厅之内,方檀香拉着蔡全无的手,笑意盈盈。
“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许这么见外了。”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佳的玉镯,直接套在了蔡全无的手上。
“这是师娘给你的见面礼,快收好。”
蔡全无一愣,这礼太贵重了。
“师娘,这……”
“拿着!”陈自临板起脸,“你师娘给的,就是让你拿着的!以后好好学本事,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敬!”
“是,多谢师父,多谢师娘。”
蔡全无不再推辞,郑重地收下了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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