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数据墓碑上那微弱得如同幻觉的闪烁,像是一针纯度极高的肾上腺素,直接注入了克里夫濒临停摆的心脏。他眼中那潭死水瞬间沸腾,之前弥漫全身的哲学性颓废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技术宅特有的狂热。
“不是幻觉!不是系统错误!是阿尔法!一定是她!”克里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他像一只嗅到猫薄荷的太空猫,猛地“游”向那块闪烁过的操作台,双手死死扒住边缘,眼睛几乎要贴到漆黑的屏幕上,仿佛能用意念迫使它再次亮起。“她还‘活’着!在数据层面!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她在尝试告诉我们什么!”
雷班纳看着瞬间“满血复活”的克里夫,一时间有点适应不良。刚才那个抱着膝盖思考存在主义、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气息的家伙是谁?被外星人掉包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在失重环境下)挪过去,拍了拍克里夫的肩膀:“嘿,哥们,冷静点。说不定只是那个存储器快坏了,临死前回光返照抽抽一下?你知道的,就像老战车爆缸前总会冒点特别浓的黑烟……”
“不可能!”克里夫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反驳,手指已经开始在冰冷的、毫无反应的控制台外壳上摸索,试图找到什么物理接口,“阿尔法的数据结构很特殊!而且刚才那闪烁有规律!是编码!是信息!她一定是在那场Emp风暴里捕捉到了什么,或者……她本身的存在形式,让她在一定程度上免疫了那种层级的干扰!”
英格丽特也靠近过来,她没有克里夫那么激动,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审慎的关注。“就算那是阿尔法,我们现在也无法与她建立有效连接。主系统全部瘫痪,我们就像……被困在一个断了网的服务器机房外面。”
“那就把网线接上!没有网线就自己搓一根!”克里夫的执念一旦上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尤其是在涉及技术和阿尔法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雷班纳和英格丽特,“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们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地球怎么样了?那些‘收割者’还在吗?它们做了什么?阿尔法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挥舞着手臂,语速快得像是在发射一连串炮弹:“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哪怕只有一个!一个能用的短距离探测器!只要能扫描一下地球,或者捕捉一下附近的能量信号!”
雷班纳看了看周围这片狼藉的黑暗,以及那几盏倔强但无用的应急红灯,忍不住吐槽:“哥们,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看看咱们这‘豪华棺材’的现状,别说探测器了,我怀疑咱们连个手电筒都修不好。工具呢?能源呢?备件呢?难道你要用爱发电,用意念焊接吗?”
“工具在工程舱还有一套基础维护工具箱!能源……空间站核心反应堆还在低功率运行,我们可以尝试从某些非关键线路‘偷’一点电!备件……”克里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过主控室,最后定格在几个已经被判定报废、外壳都有些变形的内部通讯终端上,“……遍地都是!”
他说干就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着。他利用失重环境,像个灵活的太空维修工(或者说拆迁工),开始在主控室内“翻箱倒柜”。他拆下那些报废终端的电路板,不顾上面可能还残留着Emp造成的焦糊味;他找到那个基础的维护工具箱,从里面翻出激光焊笔、多功能扳手(在失重环境下使用这玩意儿需要点技巧)、以及几卷看起来比他还老的高温胶带。
然后,他在那个闪烁着阿尔法数据墓碑的操作台旁边,清出一小块“工作区”,开始了他疯狂的计划——手工搓一个能用的短距离探测器。
雷班纳和英格丽特面面相觑。英格丽特耸了耸肩(在失重环境下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滑稽),那意思很明显: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不如让他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在人类文明最后的太空堡垒里,在这片象征着终极失败的黑暗和死寂中,上演了一出极其荒诞的戏码:
克里夫如同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狂科学家,嘴里念念叨叨着各种元件参数、信号频率、能量回路,双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他用电烙铁(小心地控制着功率,避免引发火灾)焊接那些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电路板,用高温胶带把线缆胡乱但牢固地捆在一起,甚至拆了一个应急灯的电池仓,试图为他的“杰作”提供独立电源。
雷班纳则负责在一旁进行“精神支持”和“风险管控”——主要是防止克里夫过于激动,一不小心把他自己或者什么关键(虽然现在已经不关键了)设备给点着了。
“我说,你这玩意儿……靠谱吗?”雷班纳看着那个逐渐成型的、由各种破烂拼接而成、看起来比奥多镇黑市里最劣质的山寨货还要寒碜的“探测器”,忍不住问道,“它发射出去,不会直接爆炸吧?或者……给我们来个内部Emp,把最后几盏灯也干熄火了?”
“理论上……不会!”克里夫头也不抬,用扳手拧紧最后一个螺丝(希望它在失重环境下不会松脱),“我绕开了所有主控制系统,用了最基础的模拟信号传输和机械抛射结构!只要它能被弹射出去,启动自带的微型传感器和发信器,哪怕只能工作几秒钟,传回一帧画面或者一段能量读数,就够了!”
几秒钟……一帧画面…… 雷班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人类文明最后能争取到的‘情报’了?真是寒酸得让人想哭。
就在这时,克里夫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盯着手中那个刚刚组装好的、看起来像个长满金属瘤子的土豆般的探测器核心,眉头紧锁。
“怎么了?”英格丽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能量……不够。”克里夫的声音带着一丝沮丧,“这点‘偷’来的电,只够启动它最基本的传感器和内部记录,不够进行信号发射……我们收不到它传回的数据。”
一阵沉默。仿佛刚刚燃起的微小火苗,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但克里夫的执念远超想象。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块镶嵌着阿尔法数据墓碑的操作台,眼神变得异常明亮,甚至带着点赌徒般的疯狂。
“还有一个办法……”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阿尔法墓碑本身……作为信号中转和放大器!”
“什么?!”雷班纳和英格丽特同时出声。
“你疯了?!”雷班纳觉得克里夫肯定是缺氧导致大脑短路了,“那里面是阿尔法最后的意识碎片!你把它当信号中继站用?万一过载了,或者被干扰了,她可能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克里夫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布满血丝,“阿尔法的数据结构特殊,她对能量有独特的亲和性与转化效率!而且……我相信她!如果她还有意识,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一定会愿意帮助我们!这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他看向那块沉默的存储器,眼神中充满了近乎信仰般的光芒:“我们需要她的帮助,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等雷班纳和英格丽特反对,克里夫已经行动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用几根细导线,将他那个丑陋的“土豆探测器”与阿尔法的数据墓碑连接起来。他的动作轻柔而迅速,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而不是在捣鼓一个随时可能报废的破烂。
接好的瞬间,阿尔法的数据墓碑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光芒似乎比之前更稳定了一些,蓝色的光晕微微扩散,仿佛在……回应?
“好了!”克里夫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失重环境下汗液会变成小珠子飘起来,很麻烦),“现在,我们只需要把它送到发射舱,手动把它‘扔’出去!”
于是,三人(主要是克里夫抱着探测器,雷班纳和英格丽特负责警戒和清理漂浮障碍物)开始在这座黑暗的、失重的迷宫中,艰难地向着最近的探测器发射舱移动。
这段路,仿佛比他们从拉多镇走到这里还要漫长。每一步(或者说每一次扒拉舱壁)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终于,他们抵达了发射舱。这里同样一片漆黑,手动开启舱门花费了他们不少力气。
克里夫将那个连接着阿尔法数据墓碑的、丑陋的“希望土豆”,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发射导轨上(导轨当然也没电了,需要手动助推)。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雷班纳和英格丽特,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疯狂、决绝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表情。
“那么……”克里夫的声音在空旷的发射舱里回荡,“让我们……看一眼吧。”
他用力推动了发射杆(纯机械结构)。
那枚凝聚着人类最后执念、技术、以及一位数字灵魂风险的简陋探测器,悄无声息地滑出舱门,融入了外面那片冰冷、死寂、却可能隐藏着最终答案的……
黑暗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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