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宅,虽比不上云府,却也是个二进二出的小院。
偏生安陵容和她的娘亲,只得一间偏角处的小房。
小房外头用树枝围出一块院子,种着些小菜,与这精巧的安宅格格不入。
此刻,茁壮成长的小菜被踩倒好大一片。
一个穿红着绿,头戴金钗的女子嫌恶地捂着口鼻,口中烦躁地喊道,
“一个老瞎子你们都弄不出去,我养着你们吃白饭的啊!?”
周围一群丫鬟嬷嬷闻言愈发使劲,拖拽着地上的妇人。
妇人十指死死扣着泥土地,在地上留下条条带血的痕迹。
“不要!不要!我的陵容……我要等我的陵容………”
妇人虚弱地哭喊淹没在这拆家般的动静里。
甄嬛厉声喊道,
“顺心顺意!你们全都去!”
甄嬛身后六人齐齐踏地飞身,眨眼间便将一群人打倒在地,扶起安陵容的娘亲。
安陵容扑上去,却见娘亲满身伤痕,她竟不知该扶哪里。
“方姨娘!我娘亲是正室夫人!你怎么敢这般虐打她!?”
方姨娘正是先前那鲜亮的女子,听安陵容这般质问她,她勃然大怒,
“正室夫人?呵,什么正室夫人?我怎么没看见这儿有什么正室夫人!?
好啊你个小贱人!
竟敢带外人进来闹事,打伤自家府上的人!你等着老爷来扒了你的皮!”
“你!”
“陵容,你是未及笄的姑娘家,先扶你娘亲到屋中休息。
眼下这样的事,自有一家之主来处理。”
安陵容双目猩红,似要冲上去与方姨娘同归于尽。
甄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紧紧拉着她,又补上三个字,
“相信我。”
安陵容含泪点头,
“嗯!”
顺心顺意几人护着,其他人纵使起身也不敢再来拉扯安陵容母女,眼睁睁看着她们进屋,甄嬛和沈眉庄也随后进去。
“这……”
沈眉庄不敢置信。
这般简陋低矮的屋子,一张木床放着发白补丁的被褥,一张木桌围着两个矮脚木椅,一个空荡荡的掉漆八宝架,加上一个上锁的衣柜。
如此破烂,在沈府,最低等的下人都住的比这好!
她忽然想起方才嬛儿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不知就里,竟还问那么些个愚蠢的问题……
沈眉庄倏然羞红了脸,转头对安陵容说道,
“安妹妹,对不起,我………你放心,今日我与嬛儿定全力帮你!”
安陵容抱着瑟瑟发抖的娘亲,对沈眉庄凄凉一笑。
安比槐来得倒是快,还未进院便大吼大叫,
“安陵容!你给我滚出来!你竟敢打你姨娘的人,你的教养呢!?还不快滚出来受罚!”
“天底下竟还有这般做父亲的!不分青红皂白便问罪!我这就去问问他……”
“眉姐姐。”
甄嬛拉住愤愤不平要冲出去的沈眉庄,
“你我是女子,莫平白因这等人坏了名声。
浣碧,流朱,你们去守在门口,莫要让外男进来。”
“采月,采星,你们也去。”
沈眉庄冷静下来。
浣碧和流朱在京中什么达官贵人都见过,自不怕这小小一个县丞,更何况武将府中出来的采月采星。
四人往那一站,拿出气势,反倒叫安比槐愣了神,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安家?”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
流朱当即便要骂回去,
“流朱!”
浣碧出声呵斥,对着安比槐虚行一礼,
“我家小姐未出阁,不宜与外男同处一室,安县丞见谅。”
“你们……什么人?”
安比槐一贯会见风使舵,一眼便瞧得出这四人不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得出来的,语气也柔和几分。
浣碧先行开口,
“小姐乃是钱塘云家外孙女。”
采月接话道,
“我家小姐乃是济州协领嫡女,陪甄小姐送亲归乡。”
钱塘云家?济州协领?
安比槐悄悄看向身后长褂男子,男子上前耳语三两句。
安比槐惨白的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甄大人和沈大人的爱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两位小姐莅临寒舍,怕是下人不懂事,带两位来这破烂处。
还请两位小姐随小人去前厅,让小人好生接待两位!”
甄嬛扬声说道,
“此次,我陪外祖父外祖母归家,临行之前,母亲说她曾受一小女恩惠,认她做了义女。
这些年也不得空来探望,叫我定要来瞧瞧这位义妹。
如今……我倒是见着了。
只是,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以忠贞传千古,若在京中,有人胆敢宠妾灭妻,定惹圣上震怒的呢。”
“呵。”
沈眉庄扫过两股颤颤的安比槐,
“嬛儿这话说的不对。
按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许……这松阳县,不在普天之下呢?”
安比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慎言!小姐慎言啊!小的不过一个小小县丞,怎敢生出那大逆不道的叛乱之心!”
甄嬛转头瞧着安陵容的娘亲已到苦苦支撑的境地,心想不能再耽误,开门见山说道,
“安县丞,我外祖母想见见我的义妹,恰逢她娘亲病重,云府中几个府医倒还算得力,不若一起随我去?”
“不行!”
安比槐不假思索地驳道。
甄嬛眸光瞬冷。
方才她见这情形,便知不能轻易带走两人,这才临时编造出一个义女身份来,想叫安比槐多忌惮几分。
可谁知这人竟为了不让家丑外传,仍旧一口拒绝。
眼下是难住了。
她如今无位无份,说到底不过是个官家小姐,既不能强行带人走,也无威势可逼……
“不行?那便不行吧。
嬛儿,咱们走。
事儿是咱们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想必这松阳县知道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多装瞎装聋罢。
安县丞总不能将咱们杀人灭口在此处。
说来这浙江府的统领与我父亲是忘年之交,我唤一声伯父。
他倒与知府也说得上几句话,咱们明日,去拜见拜见我这位伯父。”
说着,沈眉庄起身作势要走。
甄嬛勾唇会意,忙拉住沈眉庄,
“眉姐姐莫恼!
我知晓你是替我母亲打抱不平,恼人竟扣住我的义妹,这岂非是瞧不起我母亲?瞧不起云家?
可……陵容尚未及笄,断不能叫她母家难堪不是?
哎,我本想带伯母和陵容去云家小住几日,便送她们回来。
你瞧瞧,这事怎就要闹大了?”
安比槐伸着头,试探着问道,
“只是小住几日便送回来?”
“不然安县丞以为是怎样?陵容妹妹到底姓安,是安家人,这儿才是她正经的家。
一家人,总莫要闹的太难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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