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佳·慧漱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含笑说道,
“媛儿与嬛儿同是端雅闺秀,哪就说的赔罪这样重的话?
我素来知晓媛儿的脾性,她今日既邀你来,定是存交好之意。”
甄嬛心稍落些,又再暗叹起珊佳·慧漱的言语周全。
她这般知书达理,进退有方,丝毫不逊色于她前世所见的那些个王公贵女。
“竟不知慧漱你与甄小姐是旧相识。”
甄嬛回头,便瞧见裴媛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二人身后。
珊佳·慧漱拉着裴媛坐下,打趣道,
“竟不知媛儿何时喜好悄无声息站在人后?”
裴媛忍俊不禁,虽已偷偷见过一面,可这还是甄嬛头一回见到裴媛这般开怀的笑意。
裴媛目光清灵,佯嗔道,
“你这俏皮性子,在甄小姐面前也不收敛着些。”
“我与嬛儿一见如故,又何须收敛,莫非她还能笑话我?”
甄嬛含笑点头,随即亲手斟上一盏温茶,双手递给裴媛,
“前世日子无礼冒犯裴姐姐,望裴姐姐莫放在心上。”
裴媛接过茶,轻品一口,这才放下茶盏说道,
“我并非是觉你冒犯于我,只是那事若传出去,妨你声名。
我当日既做那待价而沽的货物,又岂会怕旁人打量?”
这话直爽,却也锋利,甄嬛微微抿唇,而后豁然一笑,
“女子在世,总多些身不由己。裴姐姐能坦然接受这些身不由己,何曾不是另一种豁达?”
裴媛笑意忽盛,摇了摇手腕上的玉铃,
“束住我的双腿,我自还有双手,再不济,我心由我。
甄妹妹虽行事大胆,与我却也算得上……殊途同归。”
她身上蔓延出挣扎求存的自由生命力,甄嬛被包裹其中,便知自个儿又多了一知己。
“裴姐姐若不嫌弃,便与慧漱姐姐一般,唤我嬛儿吧。”
“好,嬛儿。”
见二人如此,珊佳·慧漱虽不明就里,却也未曾深究,转头问道,
“媛儿你怎有空出来?”
裴媛无奈苦笑,
“本是已备好头面的,外祖母觉得太过艳丽招摇,命人去另取来,故而我得空出来。”
珊佳·慧漱与她相识多年,亦知贤、德、淑、惠四个字一直压在她身上。
她的反抗显得那般苍白无力,眼瞧着她有几分失落,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轻声劝慰道,
“你方才也不说你心由你,这头面你我都做不得主,可好在你的心不需妆饰。”
裴媛失笑,
“好了好了,今日是喜日,咱莫叫嬛儿在这儿听天书,否则她要忐忑不安了!”
若前世此时,甄嬛定也会一头雾水,可如今的她哪还看不明白?
那日裴媛前去云家,定不是她心之所愿。
她是被压在这宅中沉重的教条之下,她做不得主的,又岂止一套生辰头面?
“慧漱,嬛儿头一回来,你便替我多陪着她。
嬛儿你莫拘束,只管随意着,我得回去了,否则外祖母又要怪责的。”
与二人说过后,裴媛便匆忙离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处,珊佳·慧漱才转身同甄嬛说道,
“媛儿挚交稀疏,没曾想你与她竟一语投契。”
甄嬛心中悲悯,垂首答道,
“裴姐姐……也过得辛苦。”
“谁说不是呢?今日人多,不便多言,待过几日我邀你与媛儿一同饮茶,你便她心中苦楚在何。”
甄嬛颔首应下,二人闲坐了好一会儿,又有几位小姐款款而来。
夏冬春跟在她们后头,见甄嬛与珊佳·慧漱,不知为何下意识局促地藏了藏身形。
随即回过神来,傲娇地努努嘴,努力昂着头挺直腰板走向二人。
“见过慧漱姐姐,见过……哼……甄妹妹!”
夏冬春对珊佳·慧漱倒恭敬,对甄嬛便颇不服气。
可珊佳·慧漱似不爱与她往来,只淡淡点头示意,甄嬛勾起一抹客套的浅笑,
“夏姐姐也来了。”
“怎得你能来我不能来?”
夏冬春下意识反唇相讥,随即又想起什么,讪讪地瞥向甄嬛,嘟囔着说道,
“我也是有帖子的!”
甄嬛也不与她计较,回身与珊佳·慧漱低声闲聊,夏冬春自觉没趣,甩袖忿忿离开。
“你怎与她有来往?”
珊佳·慧漱好奇询问。
甄嬛张了张嘴,实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含笑轻叹,
“也是上回在秀竹妹妹的品香宴上相识,许是我礼仪不周,惹她恼了。”
珊佳·慧漱轻轻冷笑,淡雅傲然,
“但凡京中姐妹有宴,席上必有这位夏妹妹。
她父亲是上三旗包衣佐领,出身也不算低。
她遍爱结交满人闺秀,只是媛儿为汉女,设宴邀她,她也惯来的。”
甄嬛了然,难怪珊佳·慧漱并不中意她。
夏冬春瞧不起汉女,可为了结交京中闺秀,汉女设宴她也肯来,足见其往来钻营之心。
前世一入宫便开罪年世兰,想来也是对其汉军旗的身份存着三分轻视,满心里只顾着宜修皇后的尊荣。
这一世她不入宫,陵容那头也有李金桂教导,待选秀之时,自个儿再为陵容添置好衣裙钗镮。
如此一来,不知这夏冬春的命运会如何……
上三旗包衣,出身也只够唬人的。
说尊贵也谈不上,但到底……宫中步步惊心,谁也不会嫌助力太多不是?
甄嬛出神想得远了。
待回过神看着眼前人,她托人悄悄打听过,珊佳·慧漱尚未议亲,府上似也没有替她议亲的苗头。
这倒叫人浮想联翩了,只是前世她到底没出现在选秀上,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先前眉姐姐托她打听着京中适龄选秀的女子,说来她也不必刻意打听。
前世何人入选她记得清楚,以眉姐姐的风姿,再加这一世有自己的提醒,她一早便准备着,定比前世更要出众。
只不过她不入宫,那前世甄嬛这个名额是就此消无湮灭亦或她人顶上,这是她看不透也猜不到的。
裴媛的生辰宴热闹非凡,比之她的及笄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来也是父亲向来谨慎低调,二来却也可见这裴家背后远不仅仅是商贾这么简单。
一直到散席,裴媛都再没有空闲同她们交谈,二人用过膳后便一同离去。
珊佳·慧漱说过几日下帖子邀她赏秋,甄嬛含笑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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