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看向槿汐,让她来说。
因为方才槿汐嘴唇翕动,无声吐出的两个字,正是——纯元。
槿汐微微福身说道,
“是因为纯元皇后。
纯元皇后温善娴淑,从前在王府之中,对整个王府上下都宽和善待。
王妃本就与纯元皇后容貌相似,才有今日皇上错认。
方才形势危急,安常在损伤龙体乃是大罪,只能顺水推舟,借机让皇上想起从前纯元皇后的种种。
一来,那是皇上心中仅存的温情。
二来……若纯元皇后尚在,定会替安常在求情的。”
安陵容下意识地摸向喉咙处,又是那位纯元皇后,得宠是因为她,今日也是她救了自个儿。
沈眉庄抿唇,低声道,
“香魂已逝,我们还这般……处处利用。
于理,是大不敬;于情,是对她的亵渎。”
甄嬛也觉得无地自容,可此时不是久留闲聊的时候。
夏冬春踉踉跄跄地溜回乾清殿,安陵容和沈眉庄则各自回宫。
允礼与甄嬛原也打算回席间。
皇上未曾让他们出宫,他们不可擅离。
谁知竹息正等在两人回乾清殿的路上,
“奴婢见过果郡王,王妃。”
“嬷嬷快请起,不必多礼。”
甄嬛扶起竹息,竹息温和一笑,
“太后说今日王妃也累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待王妃休息好了,带着小格格来给太后瞧瞧。”
太后这是有意拦着让他们,不让他们今日再回宴席。
不过这倒是合甄嬛心意。
此时回去,还不知什么风波又在等着。
两人便也顺势离了宫,回到王府,
沛国公已经离去,甄嬛心里乱,叫流朱去看看之靡院可还亮着灯。
孟静娴听说王爷和王妃方才已经回府,本正要睡下,甄嬛却只身前来,也没带个伺候的人。
“你们……都……出去……吧。”
孟静娴的身子已经到衰败之缘,至多再有二十日,她便要珠沉玉碎。
“静娴,除夕宴后,便再没什么事儿了。
我会留在府中每日陪着你,可惜令仪尚不会说话,否则……你也可听她唤你一声,侧母妃。”
孟静娴躺在床上,若无人帮忙,她已是起不了身了,
“嬛……儿……你,因何事……烦心?”
甄嬛轻轻靠在床棂上,疲态尽显。
“静娴,今日除夕宴上,皇上……将我错认成纯元皇后。
陵容一时情急,损伤了龙体。
最后还是借了纯元皇后的势,才顺利脱险。
静娴,实不相瞒,我早知这副容貌是隐患,原以为嫁给允礼后少进宫,便能安稳。”
孟静娴蹙眉,
“损伤……龙体……皇上,可严重……?”
甄嬛苦笑,
“龙体损伤,何来分严不严重?若以寻常人看之,不过是手背上,被陵容的指甲划出两道血印。”
“嬛儿,容貌……无可更改,可你已……为人妻母。
曾……杨贵妃……为寿王妃,何至于随帝出行……无人…看出?
百姓……悠悠众口,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进宫,只是……权宜之计。
还是要叫……他……彻底歇了这心思。
若他真生出旁的强硬心思,那便叫他,要么,不能……要么,不敢。
你……顾忌王爷,故而束手束脚……实则,不必。”
一番话说完,孟静娴额头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
甄嬛替她认真的擦着额头,柔声道,
“是我不好,叫你费心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你不要挂心此事,我早该想到你会担心,不应同你说的。”
孟静娴微微摇头,
“还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怎么会?”
甄嬛伏在她耳边,
“绘绫那儿已经在安排,给你准备了一个武艺高强且必定忠心耿耿的丫鬟。
你离开后,她会去寻你,你将她带在身边,一来有个使唤,二来若有书信,她自有法子将信顺利送到京中。”
“静娴,纵使你我不在一个府中,可月是同一轮月,天是同一片天。
你我只是不能时时相见了,可我的心中,永远有你的存在。”
孟静娴眸光澄澈,也侧头贴在甄嬛耳边说道,
“待我,离开……再醒来……正好到,春日播种……之时。
等到秋日,我……给你……送我种的瓜果来……”
甄嬛眼含热泪,替她整理着微湿的发丝。
孟静娴忽然又想到一事,
“今日……浣碧……送了年礼来,我……收下了。
嬛儿……时候差不多……不必……再晾着她。
我走后,你身边……要多些……可用之人。”
浣碧?
甄嬛本打算上元节后再去找她,可届时府中怕要忙着备下静娴的“后事”,倒确实不方便。
“我知道了,你聪慧,我虽未与你细说过,你也猜得出我的打算。
那丫头,本质不坏,可心气太高,磨一磨是好事。”
“嗯,是……不过……恩威并施,才是上策。
若只施威,而不……施恩,难免忿忿于心……我相信你……”
甄嬛次日一早,便带着流朱和槿汐,来到浣碧落脚的魏家村。
浣碧已经起身,正在小院的井中打水。
她身上只穿着寻常的粗布素衣,满头钗镮也不见了,斜斜插着一支木簪。
一桶水也不轻,她熟练地提起往屋里走。
一直背对着院外,未曾看见甄嬛几人。
直到甄嬛隔着篱笆,唤了一声浣碧,她猛然停下脚步,一桶水稀里哗啦洒上一地,木桶打着圈,最后停在院中。
浣碧没有转过身来,一阵凝滞后,她迅速冲进屋中,关上屋门。
流朱推了几次木门,从里头插着,她也推不开。
“你们是谁?为何无故推碧丫头的门?”
邻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拄着拐杖走出来,隔着木篱问道。
流朱走到她家门前,扬声喊道,
“阿奶,我们是来找浣碧的。我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我叫流朱。”
“流朱?你就是流朱?哦哦!我听碧丫头提起过!
怎么,她不在家中吗?是不是去集上啦?要不,你们来我家坐坐,等她回来?”
流朱正要说不必,浣碧忽然拉开门,揪着衣角亦步亦趋走到院中,
“张家阿奶,我……我在家中,不劳烦您了!”
张阿奶点着头,
“好!我屋头还有事,就不管你们啦!”
张阿奶进屋后,浣碧才来拉开门栓,耷拉着脑袋,嗡声说道,
“王……王妃,您,怎么来了?”
“不让我进去坐着说吗?”
甄嬛轻声问。
浣碧往一侧挪了两步,揪着衣角的手一直微颤不停,
“您,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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