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弘佑的满月,宫里头又平静下来。
甄嬛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年世兰那儿的消息,浣碧反而是比前几日开朗不少。
秋高气爽,甄嬛翻着手里头庄子上送来的请安帖子,忽然抬头说道,
“听说今年庄子上也是丰收之年呢。
说来,我还从未去庄子上看看。
不如……咱们去小住几日?令仪也渐渐大了,带她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事!”
流朱双眼蹭亮,
“那奴婢去收拾!?”
甄嬛嗔笑着看了她一眼,槿汐和浣碧也嗤嗤低笑起来。
“槿汐,你去瞧瞧王爷可回来了?叫阿晋也收拾着。”
今日一早,允礼便被皇上召进宫里头赏画。
“诶,浣碧。你回府一趟,问问玉娆可要同去,再去云府,问问绘绫,若她们愿去,明儿一早咱们便出发。”
“哎!是!”
几个小丫头们四散开去,槿汐也微微颔首离开。
不一会儿,槿汐便先回来了。
“王妃,王爷和阿晋尚未回来呢。
奴婢给小厮留了话。”
甄嬛点头,那想来是要在宫中留膳了。
“你随我出去一趟。”
马车停在巷口,甄嬛叫槿汐盯着些。
弘佑的事情她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不好直入温府,算来今日温实初应当是休沐的,瞧能不能等到他出府。
虽然温实初在太医院中深得重用,可周遥荷和白纤的身子都不好,日日汤药不离口,温家的日子也是拮据的。
好在有甄府和甄嬛暗中帮着些,才缓和许多。
照理说,温实初今日是要出门抓药的。
左等右等,日头高照在马车上,甄嬛只觉得如置身闷炉中。
“王妃……”
槿汐掀开车帘,低声唤道。
甄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正向她们走来。
“我家夫人请贵人进府小坐。”
甄嬛垂眸思量稍许,由槿汐扶着下了马车。
温家宅子内,周遥荷已经备好温茶。
也有经年未见,甄嬛免不得暗中打量着她。
记得初见周遥荷时,她尚是鲜活的,从夏冬春闹了一场后,她便沉默寡言许多,而今梳着整齐的妇人发髻,干净利落。
竟再也看不出半分少女时候的样子。
周遥荷平静无波地开口说道,
“王妃请坐吧。家中简陋,若有怠慢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甄嬛径直坐在她对面,柔声道,
“谢过温夫人招待了。”
“这茶王妃怕是喝不惯,全当一盏清水解解渴吧。
家中唯有王妃差人送来的燕窝,算得上好东西,不过……想来王妃也是吃不了的。”
甄嬛虽没想到周遥荷竟然明白那些燕窝的来历,却也不觉得惊讶。
只将一盏茶悉数入口,
“我正渴得紧,多谢温夫人了。”
周遥荷这才盯盯地看着她,
“这些年,王妃又是送燕窝又是送药材,还要费心照顾我那尚在西北的母亲,我本应是感激的。
只不过……这也是勉强不得的东西。”
“我本也不是为你做这些。”
周遥荷仍旧不喜她,可甄嬛自觉也不必对她有诸多愧疚。
“先不说我甄家与温家有世交之谊,只凭温大人在宫中当差,尽心尽力照顾我几位挚友,我聊表谢意,他也是当得起的。”
周遥荷冷笑,
“那倒也是。
你们那些抄家灭族的勾当,件件都要拉上我夫君一起。
吃你些燕窝药材,也算不得什么。”
她说的直白,可甄嬛却无言以对。
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甄嬛不言,周遥荷又接着说道,
“到底是我嫁了个蠢人,不知这贼船易上不易下。
又能如何呢……”
甄嬛幽幽叹气,半晌,才轻声说道,
“抱歉。”
周遥荷目光霎时冷冽,阴沉地说道,
“果郡王妃的抱歉我可不敢当。
我们不过是小门小户,寻常人家,只愿能关起门来过安稳日子。
夫君上有多病的母亲,下有年幼的稚子,只盼着王妃能放过他,也放过我们一家人。”
再留下去不过自讨没趣,甄嬛起身便走。
走到院中,正好遇见提着药材进门的温实初。
原是他一早便出去买药了。
身后的周遥荷神色不变,温实初却是骤然煞白了脸。
“嬛儿!?你怎么来了!?”
“本是……恰好有些事来这边,温夫人见了,寻我来喝杯茶。
如今也歇息好了,便不叨扰了。”
甄嬛笑意温婉,温实初抬眸看向周遥荷,而后快步朝她走去,
“遥荷,秋风呼号,你怎得出屋子了?风一吹,你又该头痛了!”
甄嬛勾唇莞尔,眼底是真挚的祝福。
周遥荷也不知为何,暗自长长舒了口气,盯着甄嬛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忽而坦然地说道,
“王妃应当是刻意来寻你的。
马车停在巷口许久,我便请了她进来。
同她说……”
“温夫人!”
甄嬛出声打断,转身看向二人,
“我打扰许久,王府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周遥荷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同温实初说道,
”我说,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那些牵连九族的事情,我们沾染不起。
希望她还我们一个安生日子。
也省得,我日日夜夜为你忧心恐惧。”
温实初紧握她微微发凉的手,两人并肩而立,倒是有夫妻恩爱的味道。
“嬛儿,可否再小坐片刻?”
三人围桌而坐,偏房里时不时传出白纤的咳嗽声。
“遥荷,我从不与你说宫中事,是怕你挂心,谁知反倒叫你猜疑难安。
宫中太医数百,若我甘为平庸,许能避过祸事。
可眼下,我已崭露头角,那便是再无法独善其身。
并非嬛儿牵连我,而是……无论有没有嬛儿,我都已牵连其中。
与其被人利用,不如我主动选择。
终究,嬛儿不会害我,不是吗?”
周遥荷怔怔地看着温实初,她出身不高,对宫闱内院之事从不清楚。
在她看来,只要甄嬛不再寻温实初做事,温实初安安心心当差,纵使日子清贫些,她也愿意的。
却不知道,一个太医,在宫中竟然也会如履薄冰……
周遥荷垂下头,
“我……我不知道……”
温实初温柔的笑着,并无责怪之意,
“无妨,有些事,我也从未同嬛儿说过。
今日既然赶上,便一并说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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