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得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巨门，在发出最后一声如同远古巨兽叹息般的沉重轰鸣后，终于完全洞开。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幽深通道或灯火通明的大厅，而是一片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一股远比外界更加冰冷、干燥、混合着某种特殊防腐剂和微弱臭氧味道的空气，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墓穴气息，缓缓流淌出来，扑面而来。
雷炎站在门口，如同站在一个巨大怪物的食道入口。他最后看了一眼门外那片被极地昏暗天光照亮的冰雪世界，然后毅然转身，将轮椅上的陆清羽仔细固定好，深吸一口那冰冷的空气，推动轮椅，融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
嗡...
就在他完全进入门内的瞬间，身后传来液压系统工作的声音，那扇巨门开始缓慢而不可抗拒地重新闭合。最终，“轰”的一声闷响，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切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死寂。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轮椅轮胎摩擦地面的微弱声响。
几秒钟后，或许是感应到他们的进入，通道内的照明系统无声无息地启动了。
不是骤然亮起，而是光线由深红逐渐过渡到暗蓝，最后变为一种冰冷的、毫无暖意的纯白色，均匀地洒落下来，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而就在光线达到最大亮度的刹那，雷炎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到了极限！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猛地逆流冲上头顶！
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他所有噩梦的极限，冲击着他认知的每一个角落！
这根本不是什么通道！
这是一条...无法看到尽头的、巨大无比的陈列长廊！
通道的左右两侧以及上方拱顶，完全不是冰冷的合金墙壁，而是由无数个紧密排列、散发着微弱寒气的透明冷冻舱构成！这些冷冻舱如同蜂巢的巢室，又像是巨兽口腔内密集的、冰冷的牙齿，从入口处一直向前延伸，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黑暗中，数量根本无法估算！
而每一个冷冻舱内，都浸泡在淡蓝色的、冒着细微气泡的低温营养液中，静静地悬浮着一个——赤裸的、双眼紧闭、仿佛只是沉睡的——女孩！
所有的女孩，都有着一模一样的、让雷炎心脏骤停的面容！
陆清羽！
全都是陆清羽！
从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幼童，到十一二岁、身体开始微微抽条的少女...每一个冷冻舱，都定格了她生命中的一个年龄段！她们的表情安详得诡异，仿佛只是陷入了甜美的梦境，但太阳穴、后颈和脊柱上连接着的数十根粗细不一、如同诡异藤蔓般的生物管线和神经接口，却无声地诉说着残酷的真相！
她们...都是batch-07的克隆体！是“理事会”批量生产、用于某种未知可怕目的的...消耗品！
数量庞大到令人窒息！成百？上千？根本望不到头！在这条冰冷的、散发着寒气的长廊中，无数张与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在低温液体的微光映照下，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构成了一幅极致美丽又极致恐怖、充满亵渎生命意味的地狱绘卷！
“呃...”
雷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窒息般的呻吟。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向后退了一小步，脚跟撞在轮椅的轮胎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一股冰冷的恶心感从胃部直冲喉咙。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周烨情报里那句“批量终端状态”意味着什么...明白了老枪所说的“异常热源”可能是什么...明白了“脑矿开采”和“意识上传”需要何等恐怖的“原材料”！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和清羽的dNA能打开那扇门...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一个以他们为蓝本的、巨大的克隆体仓库！他们是原型体，是钥匙，也是...这无尽生产线的源头！
愤怒、悲伤、恶心、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对生命被如此践踏的冰冷恐惧...无数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翻腾、爆炸，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转头，看向轮椅上那个真正的、唯一的陆清羽。她依旧昏迷着，对眼前这片以她的形象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恐怖深渊毫无所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保护欲和巨大悲恸的情感，如同巨浪般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颤抖着，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颊，仿佛要确认她的真实，确认她与那些舱体内“物品”的不同。
“清羽...”他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就在这时——
滋...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电磁噪音，猛地从他左眼深处炸开！仿佛那已彻底休眠的系统，被这极端刺激的场景再次强行激活了最后的一丝残响！
剧痛袭来！
伴随着剧痛，一段冰冷、破碎、如同卡顿的机械的声音，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检测到…高浓度…同源生物信号…
扫描环境…数量级…无法估算…
识别…batch-07…复制体…状态：低温休眠…意识连接待机…
警告…核心协议‘净化’…关联目标数量…激增…逻辑冲突…
…滋滋…系统过载…再次离线…
声音戛然而止，左眼的剧痛也迅速褪去，留下更深的空洞和冰冷。
“净化”协议...它的目标，难道也包括这些...这些无辜的、被制造出来的生命吗？！
雷炎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扫过那无数张沉睡的面孔，一股寒意比南极的冰风更加刺骨，瞬间贯穿了他的灵魂。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每多停留一秒，他的精神都可能在无尽的痛苦和愤怒中崩溃！
他必须前进！必须找到这一切的源头！必须阻止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无尽的克隆之墙，咬紧牙关，压下翻腾的心绪，推动轮椅，近乎逃离般地、沿着这条由无数个“妹妹”构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通道，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深处走去。
车轮碾过冰冷的地面，发出单调的回响。两侧，无数张相同的睡脸，在低温舱的微光中缓缓向后掠去，沉默地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又像是在发出绝望的哀嚎。
这条“千瞳深渊”，注定将成为他永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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