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某处被岁月和藤蔓掩盖的废弃军港深处。咸湿的海风夹杂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吹拂着斑驳的水泥码头。巨大的防爆门在沉闷的机械声中缓缓滑开，露出后方幽深如巨兽喉咙的潜艇洞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防腐油的味道。洞库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晕，照亮了停泊在码头旁水面上的一艘庞然大物。
一艘通体黝黑、线条粗犷、充满了冷战时期钢铁美学的常规动力潜艇。它的艇身布满了岁月留下的划痕和锈迹，指挥塔围壳上的舷号早已模糊不清，像一头沉睡已久的深海巨兽，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这就是周烨留下的最后底牌——035G型改进型常规动力潜艇，“潜蛟”号。
“我的老天……这老家伙，真的还能动吗？”犀牛看着这艘比他年龄还大的潜艇，倒吸一口凉气。与现代那些流线型、静音性能卓越的核潜艇相比，“潜蛟”号显得笨重而古老。
“老枪动用了所有老关系，秘密调集了一支‘退休’老师傅组成的维护队，不眠不休抢修了三天三夜。”“账簿”看着终端上传来的报告，语气复杂，“艇体结构基本完好，动力系统勉强修复，电池组更换了八成，声呐和通气管系统是老型号，但还能用。武器系统……只有艇首的六具533毫米鱼雷发射管还能操作，备弹十二发，都是老式鱼雷。最大的问题是……静音性能几乎为零，在现代化反潜网面前，它就是个大喇叭。”
这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一条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能动就行。”陆沉舟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走到码头边缘，伸手触摸着冰冷粗糙的艇壳。右肩胛下的青龙纹身传来微弱的、与这钢铁巨物产生共鸣的刺痛感。他体内的“系统”界面无声地流淌过一串关于潜艇基本参数和弱点的数据流，冰冷而精确。
没有时间感慨或犹豫。接下来的48小时，是疯狂的地狱式训练。
在几名被老枪秘密请来的、早已白发苍苍却技术精湛的退役老兵潜艇兵指导下，幸存的小队成员（鹰眼、犀牛、猎犬、账簿、变色龙，以及伤势稍有好转的幽影）开始了争分夺秒的学习。
学习如何在这座钢铁迷宫般的狭窄空间内生存和操作：如何控制潜浮、如何操作方向舵、如何监听声呐、如何装填鱼雷、如何在紧急情况下逃生……每一个环节都复杂而致命。幽暗的舱室、浑浊的空气、巨大的水压和心理压力，考验着每个人的神经。
鹰眼展现出惊人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迅速掌握了基本的航行指挥。犀牛凭借强悍的体魄，负责最需要体力的鱼雷舱和损管。猎犬和变色龙学习声呐监听和通讯。账簿则全力破解和熟悉那套老旧的电子系统，试图挖掘其潜力。
而陆沉舟，则陷入了更深的“非人”状态。他几乎不需要老兵指导，只是静静地站在每个岗位旁，目光扫过复杂的仪表和操控台，那些晦涩的操作规程和应急流程，就如同早已烙印在他脑海深处一般，被他迅速“读取”和“理解”。他的学习速度，快得让那些老兵都感到心惊肉跳，仿佛他不是在学习，而是在“解锁”某种早已存在的记忆。
但这种高效的学习，伴随着可怕的代价。
训练间隙，在潜艇狭小的军官休息室（临时充当医疗点）里，陆沉舟独自对着一面模糊的金属舱壁。昏暗的灯光下，他抬起手，颤抖着抚摸自己的右半边脸颊。
触手所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凉和光滑。从颧骨到下颌线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明显的、仿佛被水浸泡过久的半透明状态，皮下的血管网络隐约可见，甚至能模糊看到骨骼的轮廓！透明化的区域，比之前手臂上的更广、更清晰！
他体内的“系统”界面，那冰冷的数据流旁，血红色的警告文字如同诅咒般持续闪烁：
【警告：载体结构性损伤加剧！物理形态崩解加速！当前稳定性：61%…（波动下降）】
【高负荷脑力活动及能量引导将显着加速崩解过程！】
【再次进行高精度战术预判、大规模能量运算或深度连接‘禁忌知识库’，有极高风险导致局部组织永久性坏死或意识核心不可逆损伤！】
【强烈建议：进入深度休眠状态，停止一切非必要生理及意识活动！】
永久损伤！不可逆！
陆沉舟缓缓放下手，看着金属壁上自己那模糊而诡异的倒影，右脸透明，左脸正常，如同一个正在融化的蜡像。力量的获取，伴随着身体的消亡。每一次动用“系统”和“知识”，都在将他推向非人的深渊。
但他没有选择。南海的“海王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亿万同胞的头顶。他必须去，必须赢。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
“潜蛟”号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驶出洞库，潜入漆黑的海水之中。艇内，红灯闪烁，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已进入战位，穿着厚重的潜艇抗压服。
陆沉舟站在指挥舱中央，透过潜望镜的电子成像系统，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海平面上渐渐亮起的曙光。他的右脸在红光的映照下，更显透明诡异。
“设定航向，0-9-0。深度，一百五十米。航速，五节。保持静默航行。”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航向0-9-0设定！”
“深度一百五十米！”
“航速五节！”
“全艇静默！”
钢铁巨鲸，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和赴死的决心，悄无声息地滑向南海深处，驶向那片被称为“魔鬼礁”的死亡海域。
而陆沉舟知道，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外面的“幽灵舰队”，而是他体内正在加速崩解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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