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撞得迎客楼朱漆大门吱呀呻吟，鎏金招牌在烈日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凌尘刚跨过门槛，混杂着酒气、脂粉与汗酸的热浪劈头盖脸涌来。堂下龙蛇混杂，骰子在瓷碗里叮当乱跳，猜拳的吆喝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连窗棂上积年的蛛网都在声浪里簌簌发颤。
“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麻利地擦着桌面，眼角余光却在他腰间的佩剑上打了个转，心里不由得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热情招呼着。 他暗自掂量着这位客人的分量，生怕怠慢了惹不起的主儿。
凌尘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被体温焐热的玉佩。楼梯是上好的紫檀木，踩上去却连一丝声响都无，显然被无数人踏过多年。二楼比楼下清静许多，雕花栏杆后隐约传来丝竹声，他按记忆中凌云阁暗号所示，在挂着 “清风” 匾额的雅间前停住脚步。
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轻响。
“进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伴随着茶盏清脆的碰撞声，像玉珠落盘，语气平静无波。
吱呀一声推开雕花木门时，凌尘腰间的长剑已悄然滑入掌心半寸。雅间里檀香如雾缭绕，临窗的梨花木桌后，青衫公子执杯独坐，一柄玉骨折扇懒懒搭在案头。当那人侧脸迎向镂空窗棂筛下的碎金时，凌尘呼吸骤然凝滞——那被光影雕琢的轮廓竟与自己有七分神似，只是眉宇间晕染着精心描摹般的阴柔。
“凌公子果然守信。” 青衫公子推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指尖苍白修长，“阁主嘱咐，看完便知下一步安排。”
信纸薄如蝉翼，尚未拆封，凌尘忽觉一股凌厉劲风自斜后方破空而至！他足尖轻点地面，身形疾旋如风，却见对方指尖寒芒已如利箭般直刺胸前，这般鬼魅身法，哪似寻常儒雅书生！
“嗤！”
当指劲精准点中膻中穴的刹那，凌尘浑身一颤，电流般的麻意瞬间窜遍全身，半边身子顿时瘫软如泥。长剑脱手坠地，发出\"哐当\"一声刺耳声响，震颤不休。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向青衫公子——只见对方慢条斯理收回手指，悠然理了理衣袖，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凌霄那老东西让你送死，你也信？”
话音未落，青衫公子已伸手撕下脸上的薄皮面具，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骨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千机楼名录上销声匿迹三年的杀手 —— 魅影。
凌尘心头剧震，丹田处的浩然正气疯狂冲撞穴道，却只换来更深的麻痹：“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凌云阁的暗号？” 魅影拿起那封密信，指尖稍一用力便撕得粉碎，“凌霄与无面楼主做了交易，用你的命换他儿子活命，这密信不过是引你入瓮的饵。”
“放屁！” 凌尘目眦欲裂，脖颈青筋暴起，“师父绝不会 ——”
“绝不会拿你当弃子？” 魅影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种淬了冰的寒意，“那你猜猜，你弟弟墨影后心的‘子母蛊’，是谁求无面楼主种下的？”
“墨影……”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凌尘心口，他猛地想起缥缈峰上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双冷漠眼眸，想起兄弟相认时墨影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魅影从怀中掏出个黑瓷小瓶，晃了晃里面墨绿色的液体：“无面要你三日内偷出朝廷藏在神机营的‘山河社稷图’副本，这是解药。否则月圆之夜，墨影的五脏六腑会被蛊虫啃噬成泥。”
凌尘死死盯着那只小瓶，指节因用力攥拳而泛白。他知道千机楼的手段，更清楚墨影落在他们手中绝不会有好下场，可潜入神机营无异于自投罗网 —— 那地方不仅有朝廷最精锐的护卫，更有幽冥殿安插的眼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凌霄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强行按捺住心中如海啸般翻腾的情绪，目光如电般扫视魅影的双眼，试图揪出一丝破绽，“如果真想拿我当筹码换好处，在凌云阁就能下手了，干嘛还要兜这么大个圈子？”
魅影冷笑一声，正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 “笃笃” 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官差粗声大气的呵斥：“都给我仔细搜！刚才有人看见刺客往这楼里跑了！”
魅影脸色微变，迅速将那瓶蛊毒解药塞进凌尘怀里，反手推开后窗。夜风卷着尘土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自己想办法脱身。” 魅影最后看了眼凌尘被点的穴道，纵身跃出窗外，声音随着风声飘进来，“记住，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眼睛 ——”
“哐当！”
雅间的门被轰然踹开，七八名持刀官差鱼贯涌入，为首的捕头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房间，最终死死锁住像被钉在原地的凌尘身上。
“拿下！”
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腕时，凌尘突然明白了魅影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低头看向怀中温热的瓷瓶，又想起凌霄在缥缈峰为救他挡下慕容绝那一掌时的决绝，心脏像是被两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是师父真的背叛，还是这本身就是更深的迷局？
官差推搡着将他往外走，路过二楼楼梯口时，凌尘眼角余光瞥见三楼栏杆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 凌霄阁的三长老正端着茶盏，对着他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的阴鸷，与记忆中仙风道骨的模样判若两人。
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喧闹的大堂里格外刺耳，凌尘被押出迎客楼的刹那，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蛊毒解药。
一股寒意夹杂着警觉涌上心头，但想到墨影，他心中立刻燃起一团不灭的火焰。无论这是何种阴谋，为了墨影，他都必须活下去！
而那个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真相，他也定要亲手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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