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气氛骤然绷紧。陈褚、林谦,以及刚刚闻讯赶来的李尤,都感受到了王审知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
“大人,阿卜杜拉是我们重要的贸易伙伴,更是我们在南洋的眼线。此事绝不能坐视!”李尤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水师统帅特有的强硬,“末将请命,即刻率舰队南下旧港,让那些蛮子和他们背后的佛郎机人知道,动我们的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李将军稍安勿躁。”陈褚相对冷静,分析道,“旧港情况不明,那股势力实力如何?与佛郎机人勾结多深?满者伯夷官方是何态度?我们若贸然兴师动众,恐落入圈套,亦可能引发与满者伯夷的直接冲突,正中佛郎机人下怀。”
林谦补充情报细节:“据报信商人描述,那股势力自称‘海蛇帮’,首领叫巴厘桑,是旧港本地一个迅速崛起的海盗头目。以往势力不大,但近几个月突然装备了大量火绳枪和几门轻型火炮,行事也变得极其嚣张。阿卜杜拉先生正是因为拒绝缴纳高额‘保护费’,并坚持与福建贸易,才被其针对。满者伯夷在旧港的总督态度暧昧,似乎有意纵容。”
“火绳枪,轻型火炮……这背后没有佛郎机人的影子,鬼才信!”李尤冷哼道。
王审知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海图上从泉州划向旧港,又扫过马六甲海峡。他深知,这不仅仅是解救一个盟友那么简单,这是佛郎机人精心策划的一次战略试探,是争夺南洋控制权的第一声枪响。
“救,必须要救。”王审知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但不能像李将军说的那样,直接大军压境。那会打草惊蛇,也可能迫使佛郎机人亲自下场,将局部冲突升级为全面对抗,目前我们还没有做好在远离本土的南洋与佛郎机主力决战的准备。”
他看向李尤:“李将军,你的战意很好,但要用在刀刃上。舰队要动,但不是去旧港硬碰硬。”
李尤皱眉:“大人的意思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王审知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林谦,你立刻通过我们在南洋的所有渠道,尤其是三佛齐和占城的关系,散播消息:福建节度使对旧港发生的针对友好商人的暴行极为震怒,已派遣特使前往满者伯夷王都(布兰塔斯河畔的王室所在地)提出严正抗议,并要求彻查此事,严惩凶手,赔偿损失。”
陈褚立刻领会:“大人的意思是,先在道义和外交上施压,将事情闹大,让满者伯夷王室无法装糊涂,同时也麻痹‘海蛇帮’和其背后的佛郎机人,让他们以为我们只会通过外交途径解决?”
“不错。”王审知点头,“同时,李尤,你亲自带队,但不是整个舰队。挑选两艘最快的‘海隼’,搭载最精锐的雷火营士兵,伪装成商船,混在前往南洋的商队中。你们的任务不是强攻旧港,而是潜入附近海域,伺机营救阿卜杜拉及其核心成员。记住,行动要快、要准、要隐秘!一旦得手,立即撤离,不可恋战!”
李尤眼睛一亮,这种精悍小队的突袭任务,正合他胃口:“末将明白!定将阿卜杜拉先生安全带回!”
“此外,”王审知看向陈褚,“元亮,以市舶司的名义,发布一道临时法令,宣布因南洋部分地区局势不稳,暂时提高前往旧港及马六甲以西区域的商船护航等级,并‘建议’商队暂时绕行其他港口。我们要让旧港,先尝尝被经济孤立的滋味。”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众人领命而去。
王审知独自留在书房,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南洋海图上。旧港的危机,只是一个开始。费尔南多这一手,既阴险又老辣。他利用了本地势力的贪婪和满者伯夷地方官员的腐败,用最小的代价,给福建制造了最大的麻烦。
“控制航路……封锁……”王审知喃喃自语,“费尔南多,你想玩大的,本王奉陪到底。就看你这条过江龙,能不能压得住我这深耕多年的地头蛇!”
十日后,南洋,旧港外围海域。
两艘看似普通的福建商船,悄然下锚在一处偏僻的岛屿背风处。正是李尤率领的伪装突击队。
船舱内,李尤正与几名斥候队长研究着刚刚摸清的旧港布防图。
“将军,查清楚了。”一名皮肤黝黑、精悍干练的斥候队长指着草图道,“‘海蛇帮’的老巢在旧港西南角的一处废弃香料仓库,临水而建,易守难攻。他们人数约有两百,装备了约五十支火绳枪和四门小炮。阿卜杜拉先生和他的几个亲信就被关在仓库二楼。守卫很严,白天晚上都有人巡逻。”
“码头和主要通道都有他们的眼线,我们大队人马很难悄无声息地靠近。”另一名队长补充道。
李尤盯着草图,眉头紧锁。强攻肯定不行,动静太大,一旦被缠住,满者伯夷的官兵或者可能潜伏在附近的佛郎机人介入,就麻烦了。
“能不能从水上想办法?”李尤问道,“他们仓库临水,有没有可能利用夜色,从水下或者用小艇摸过去?”
斥候队长摇头:“水边有木栅栏,还有两条船日夜守着,很难不被发现。”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地擦拭着手中一把造型奇特、带有瞄准镜的燧发短铳的年轻人开口了:“将军,或许……我们可以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众人目光投向这个年轻人,他叫赵铭,是雷火营中最好的狙击手,也是鲁震的徒弟之一,对火器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和天赋。
“怎么乱?”李尤饶有兴趣地问。
赵铭指了指草图上海蛇帮头目巴厘桑可能居住的、位于仓库后方的一栋小楼:“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如果我们能在行动开始时,第一时间……打掉这条‘海蛇’的头呢?”
李尤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远程狙杀巴厘桑?”
“是。”赵铭冷静地分析,“仓库临水,视野开阔。属下观察过,在对面那座废弃的灯塔顶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巴厘桑小楼的窗户。距离虽远,但在属下的射程内。只要巴厘桑一死,群龙无首,仓库守卫必然惊慌。届时我们再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派精锐小队从侧翼水道强行突破,速战速决,救出人质立刻撤退。”
李尤沉吟起来。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极度依赖赵铭那一枪的精准,也对突击小组的协同和速度要求极高。但一旦成功,确实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好!”李尤猛地一拍桌子,“就按你说的办!赵铭,你带观测手,立刻去灯塔埋伏,寻找最佳射击位置,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许开枪!其他人,检查装备,准备行动!我们今夜子时动手!”
是夜,月黑风高。
旧港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只有海浪拍岸和仓库区零星的灯火。
废弃的灯塔顶端,赵铭如同雕塑般趴伏在地,冰冷的燧发短铳架在垛口上,眼睛紧贴在粗糙的望远镜片上,死死盯着远处那扇还亮着灯的窗户。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在屋内踱步。
仓库正面,李尤带领大部分人手,隐藏在黑暗中,做好了佯攻准备。侧翼水道,十名最精锐的雷火营士兵,身着深色水靠,检查着腰间的短刀和手弩,以及几枚用来制造混乱和破门的原始手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巴厘桑小楼的窗户被推开,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似乎是在透气。
灯塔上,赵铭的呼吸几乎停止,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心中默算着风速、距离……
“就是现在!”他心中低喝一声,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却并不响亮的枪声划破夜空!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仓库正面,李尤猛地挥手:“点火!放箭!”
数十支火箭腾空而起,射向仓库区,点燃了几处无关紧要的草料堆,顿时引起一片骚乱和呼喊!
“敌袭!敌袭!”
仓库守卫的注意力瞬间被正面的火光和喊杀声吸引。
而就在这混乱爆发的刹那,侧翼水道的突击小组如同鬼魅般跃入水中,迅速泅渡到仓库下方的木栅栏处,用携带的小型炸药(天工院最新产品)炸开了一个缺口,迅猛无比地冲了进去!
仓库二楼,看守阿卜杜拉的几名海盗也被正面的动静吸引,正探头张望,猝不及防之下,被从楼梯和窗口同时突入的雷火营士兵迅速解决!
“阿卜杜拉先生!快跟我们走!”带队的小队长用生硬的阿拉伯语喊道。
被囚禁多日、形容憔悴的阿卜杜拉看到熟悉的福建军人服饰,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在士兵的搀扶下,迅速撤离。
整个过程,从赵铭开枪到救出人质,不过短短一刻钟。
当“海蛇帮”的副头目发现巴厘桑眉心中弹、早已气绝身亡,再想组织有效抵抗时,李尤的佯攻部队已经且战且退,突击小组也带着阿卜杜拉安全登船,借着夜色和混乱,迅速驶离了旧港海域。
直到两艘“商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旧港才爆发出真正意义上的大乱,失去首领的海蛇帮陷入内斗,火光和厮杀声持续了半夜。
遥远的灯塔上,赵铭收起心爱的短铳,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与观测手悄然消失在黑暗中。
这一夜,南洋的惊雷,由福建水师,率先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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