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庇护所 · 核心基地
冰冷的白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照亮了基地中央临时清理出的一片区域。
埃克斯、晓明和泽塔被并排安置在简易的担架床上,三人都戴着那怪异的金属头盔,接口处幽蓝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
江怜戴上无菌手套,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
她走到泽塔身边,俯身检查他头盔上的读数,又翻开他的眼皮,用小手电筒照射瞳孔——反应迟钝,涣散。
口水依旧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她皱了皱眉,转向埃克斯,情况类似,灰绿色的眼珠在头盔目镜下茫然地转动,毫无焦点。
最后是晓明,她虽然也戴着头盔,身体微微颤抖,但江怜翻开她眼皮时,那双瞳孔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和清明,在强光下艰难地收缩了一下。
“情况怎么样?”酒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站在稍远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内侧。
江怜直起身,脱下手套扔进旁边的医疗废物桶,眉头锁得更紧:“一般。除了晓明,反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其他两个……”
她瞥了一眼还在无意识淌口水的泽塔和眼神空洞的埃克斯,“跟傻了一样。定位强度还分男女吗?”她的语气带着点自嘲的荒谬感,更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头盔是她耗费无数心血、在......翻找线索、冒着巨大风险偷偷研发出来的。
原理是利用特定频段的强电磁干扰和神经信号阻断,试图在组织“定位”启动的瞬间,强行屏蔽或扰乱那股神秘力量对目标神经系统的锁定和摧残。
副作用?就是眼前这样——神经信号被粗暴干扰后的混乱与迟钝,感官剥离,意识模糊,如同暂时被抽走了灵魂。
“不过,”江怜看着泽塔不再剧烈抽搐的身体,声音低了下去,“至少人感觉不到那种能把人活活痛死、逼疯的巨大痛苦了,不是吗?”她像是在说服酒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要是江鲶当初有这个……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像一根冰冷的刺。江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仿佛能听到江鲶那带着点固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我才不要戴!像个铁罐子!而且……变笨了怎么办?我还想记住好多好多东西呢!’
或者更认真一点:‘阿怜,痛……痛就痛吧。痛证明我还活着,还能感觉到。要是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宁愿清醒地痛死。’
他总是这样。宁愿在泥泞里挣扎,也要死死抓住那点清醒和感知,哪怕代价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计时。”江怜猛地甩开那些让她心脏抽痛的念头,声音恢复冷硬,“一定要精确计时超过1.5小时再尝试摘头盔。”
她径直往自己的研究室走。
她感觉自己真的是年纪上来了,心也变软了,不然怎么会坐在这里,对着三个戴着铁罐子的“白痴”,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那个早就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
那次拥抱之后,她和江鲶之间似乎多了一道无形的线。他把她当成了唯一可以分享“小秘密”的人。
在一个难得的安静夜晚,他拉着她躲在一个堆满废弃训练器材的角落,眼睛亮得像星星,迫不及待地开始倾诉。
“阿怜,我告诉你哦,我记性真的特别好!”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骄傲,“特别好特别好!我连我从妈妈肚子里出来都记得!”
江怜当时只觉得荒谬,人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小的时候?但她没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记得……出来后,我就和好多好多小小的、红红的‘小东西’(婴儿)被放在了一个好白好白的房子里(产房\/育婴室)。然后,突然!‘轰’的一声!灯全黑了!好可怕!”江鲶的小脸皱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震动和黑暗。
现在看来,应该是放着他们的新生儿室爆炸了。
“然后我们就被一堆穿着白衣服、戴着奇怪面具(防毒面具?)的人推来推去,装进小车里,推得飞快!外面……外面……”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外面有好多好多好鲜艳的颜色!红的像火,蓝的像最深的海,绿的像刚长出来的小草!一闪一闪的,从窗户外面飞过去!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颜色!后来……再也没有了……”
这个......应该是被转移到其他医院,但这么鲜艳......教堂?
还是...外面世界的医院?
当时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怀念和失落。
“我们被推到了一个有很多人、很多玻璃墙的大房子里。然后我们又被放进了玻璃墙后面的小格子里。在那里待了好久好久……”
江鲶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仿佛在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好多好多大人站在玻璃外面看我们,他们的嘴唇一直在动,开开合合。我听不见声音,玻璃太厚了。但是!我把他们嘴唇的形状都记下来了!每一个!清清楚楚!”
他激动地抓住江怜的手:“重要的不是这个!是我后来慢慢发现,训练营里的大人,还有我们小孩,说某些词的时候,嘴唇的形状和玻璃外面那些人说的形状,有些能对上!我就一直对一直对!然后!”
他几乎要跳起来,压低了声音,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狂喜,“我拼出了好多好多词!连起来就是故事!有英雄打坏蛋!有妈妈抱着小宝宝!有爸爸举高高!好有趣!还有……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知识!天空为什么是蓝的?星星为什么会眨眼?都是他们说的!”
江怜当时听得有些愣神。
原来他那些枯燥的英雄故事,源头是这里?
是他在婴儿时期,隔着冰冷的玻璃,从陌生人的唇语里一点一点偷来的、关于外面那个“正常”世界的碎片?
她看着江鲶因为兴奋而发亮的脸,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也许是为了让他少难过一点,也许只是觉得他太累,她鬼使神差地出了一个主意:
“你这么强……不如把他们都打服?谁不听话就揍谁,打到他们不敢互相杀为止。这样你就不用每天晚上那么伤心了。”
她想,暴力镇压,在训练营里不是最直接有效的吗?
江鲶却沉默了,小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那样……太暴力了。不好。”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眼睛又亮了起来,带着一种找到两全其美办法的得意:
“我想到了!我可以定个规矩!想杀别人?可以!但是必须先来杀我!杀了我,才能去杀别人!没杀死我,但想出特别新、特别有意思的杀法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奖励”这个词不太合适,换了个说法,“……我就给他们讲一个新故事!这样,他们可以练习杀人的技巧过检测,又不会真的杀掉同伴,我还能听到新点子!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听故事,多安全!”
于是,那个奇葩的规则诞生了。
江鲶的睡前故事会,成了训练营里最诡异的“安全区”和“催眠圣地”。
孩子们为了“刺杀”他绞尽脑汁——却总被他轻松化解,为了“听新故事”而绞尽脑汁想新奇的“杀法”,然后在枯燥的英雄故事里安心地沉沉睡去。
死亡,在那个角落里,被这个记性超好、满脑子英雄故事、拒绝暴力的男孩,用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暂时地驱逐了。
回忆结束。
基地冰冷的现实重新笼罩下来。计时器上的数字在无声跳动。
江怜回头看了眼担架床上三个戴着铁头盔、意识模糊的人,又看了看酒保沉默而紧绷的侧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至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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