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的眼睛死死盯着战术平板上各小队的推进情况,表面依旧是那副冰冷淡漠、掌控全局的指挥官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心虚、焦虑、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像藤蔓般死死缠绕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又点了一支烟,烟草的气息勉强压下一丝烦乱。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纪川头一次对一件事感到如此烦恼和无措。
以前再棘手的局面,再绝望的困境,他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纠结!
他会立刻启动大脑的分析模块,抽丝剥茧,得出最有效的结论,然后毫不犹豫地执行。
在极端的战场、在尔虞我诈的谈判桌上,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冷静布局,将敌人一步步引入死局。
可现在呢?
他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沉甸甸的电脑包,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变得会因为一个特定的人心烦意乱?
变得会为了不让那个人担忧而拙劣地说谎?
变得在那个人的注视下,仿佛把引以为傲的缜密逻辑全丢进了下水道,像个傻子一样硬着头皮演蹩脚的戏?
杀手K,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
他本该是任何人都束缚不了的孤狼。
如果有人胆敢阻挡他、干涉他,过去的他只会毫不犹豫地将枪口抵在对方脑门上,用最冰冷的声音宣告:“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纪川悲哀地发现,至少现在,他无法这样对商时砚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那只总是用湿漉漉眼神看着他的“大型犬”,下一秒就会露出心碎欲绝的表情,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他胸口发闷。
纪川明明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有太多疑云需要拨开,有太多真相需要挖掘。
他的大脑本该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分析信息,推导结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汹涌的情感裹挟,为一个特定的人的感受而焦虑烦躁,像个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毛头小子!
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商时砚的事,在他心里的优先级已经高到了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和无法理解的地步?
这种优先级的跃升,背后的驱动力是什么?是习惯?是依赖?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纪川搞不懂,也……不敢去搞懂。
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一旦搞懂,他绝对会变成自己最害怕、也最陌生的样子——那个被情感彻底支配,失去绝对理性和掌控力的自己。
犹豫了许久,纪川终于确认自己关闭了所有战场通讯频道。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掏出手机,拨通了商时砚的号码。
无论如何,先试探一下,确认他到底知不知道电脑包里的秘密。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疲惫感。
纪川的心猛地一沉:“睡了?我吵到你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没。” 商时砚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什么,“在……整理安全屋。” 背景音一片死寂。
然后,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电流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传递着无声的沉重。
商时砚背靠着冰冷的床沿坐在地上,手机贴在耳边,眼眶通红,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清晰的拉链被拉开的声音——纪川打开了电脑包!
商时砚下意识地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心里预演着纪川发现监听器和定位器后的反应:会是暴怒的质问?是冰冷的算账?还是干脆一言不发地直接挂断?
然而,预想中的任何反应都没出现。
电话那头,纪川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停顿了几秒后,传来一个闷闷的、带着前所未有迟疑和……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
接着,是更清晰的一句:
“别难过。”
然后,像是怕对方拒绝,又飞快地补充:
“我……可以解释。”
商时砚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手机差点从无力的手中滑落,他手忙脚乱地接住,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更加汹涌地滚落下来。
在爱人这难得的、近乎笨拙的妥协面前,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担忧、不被信任的痛苦、濒临崩溃的绝望……所有情绪如同雪崩般轰然爆发,瞬间将他淹没。
那个巧舌如簧、能把跟踪告白说得天花乱坠的跟踪狂,此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哽咽。
纪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接着是商时砚极力压抑、却依旧透出浓重哭腔的声音,他似乎在拼命维持镇定:
“嗯……我要你解释。”
但那声音里的颤抖和破碎感,让纪川的心瞬间揪紧。
他在听到商时砚声音第一时间就立刻意识到,出事了!而且问题肯定出在他从安全屋带出来的东西上!
他马上检查电脑包,果然在夹层里毫不费力地发现了那枚监听器和定位器——它们就那样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连基本的隐藏伪装都懒得做!
商时砚……他是故意的?他希望自己发现?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进纪川混乱的脑海。
商时砚在无声地向他求救。
在自己忙于所谓“指挥”、沉浸在自己的疑云里,忽视他的这段时间里,那只总是笑着的“跟踪狂”,可能已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碎掉了……
但他却倔强地不肯说,只是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把伤口暴露给他看。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纪川,陌生而汹涌。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冷漠,对这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手足无措。
纪川深吸一口气,简明扼要地解释自己成为战场指挥的前因后果,以及电脑包里的资料是队员信息,是用于战略部署的。
沉默了很久,商时砚那边终于没藏住的呜咽声清晰地传来,像细小的针扎在纪川心上。
纪川有点急了:“你怎么了?受伤了?情况怎么样?!”
他甚至下意识地就要转动方向盘,立刻把车开回安全屋!
“我没在安全屋。” 商时砚的声音传来,似乎恢复了一些平时的轻快,但那哭过的沙哑嗓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却暴露了他的状态,“现在回去也找不到我,K先生。”
纪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而坚定:“可我想找你。你在哪?”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想”。
电话那头的商时砚发现自己真是没救了。
不然为什么纪川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调动自己所有的情绪?
从绝望的谷底,又生出一点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期待?
但他罕见地拒绝了这份“寻找”,带着点破碎的笑意说:“不,K先生。我怕我们一见面……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在电话里说,好不好?”
他需要这层电波的保护,才能鼓起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纪川没再坚持,只是静静地听着,呼吸平稳地透过听筒传来,像一种无声的陪伴。
商时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口的巨石:“K先生……我家族……追上来了。”
电话那头,只有纪川依旧平稳的呼吸声,但这沉默却给了商时砚一种莫名的安定感,让他能继续说下去。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好几次我外出,都被他们精准地发现了踪迹……”
商时砚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决绝:
“我怕……他们早晚会顺着我……找到K先生的安全屋。”
“K先生……” 他艰难地吐出那个让他心碎的字眼,“要不我们……暂时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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