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源池的能量低谷,终于如同一位迟暮的君王,无可避免地降临了。
其征兆并非突如其来,而是一种缓慢的、令人绝望的衰竭。首先感知到的是圣山内部负责维护阵法的长老们,他们发现维系“万载玄冰大阵”运转所需的神力,如同漏桶中的水,流逝的速度陡然加快,而补充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阵基处镶嵌的、足以照亮一个小世界的极品冰魄神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龟裂,最终化为齑粉。
紧接着,是所有寒魄族人。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无法抵御的寒潮,席卷了每一个个体。强大的冰殿长老们感到神思恍惚,往日里如臂指使的冰魄神力,此刻调动起来却艰涩无比,仿佛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普通的族人更是凄惨,许多实力低微的个体,甚至连维持站立都变得困难,他们瘫倒在地,意识模糊,身体表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凝结出代表生命力冻结的“死冰”。
圣山之外,广袤的冰魄虚空,正在失去它最后的光彩与声音。那轮永恒散发着幽蓝光辉的“冷阳”,光芒急剧黯淡,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呼啸了万古的寒风,也变得有气无力,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光线在消失,声音在湮灭,温度在朝着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绝对零度滑落。整个界域,如同一个耗尽了最后力气的巨兽,缓缓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恐慌,已经失去了意义。在这种席卷一切的衰竭面前,任何情绪都显得苍白无力。还能保持清醒的寒魄族人,聚集在圣山主殿,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片麻木的死灰。他们望着王座上那位气息也衰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与周围寒冰融为一体的尊者,眼神空洞。
凛冬尊者感受着脚下圣山传来的、如同垂死老人心跳般微弱的震颤,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冰魄源池,这冰魄虚空的心脏,已经无力再跳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连发出声音都变得无比艰难。
“……启……动……‘极冰……守护’……”他用尽最后一丝神魂之力,将这命令传递出去。
这是冰魄虚空传承记忆中,最终极的保命协议。放弃一切,收缩一切,将残存的所有能量与希望,凝聚于圣山核心,形成一道绝对防御的“永冻之棺”,以期能在无法抵御的灾难中,保留一丝文明的火种。
命令被机械地执行着。残存的光芒自七十二冰殿、自所有还能运转的能量节点中剥离出来,如同百川归海,汇向圣山核心。一道厚实无比、散发着令万物终结气息的深蓝色冰晶护罩,以圣山主峰为中心,缓缓合拢。光芒被吞噬,声音被隔绝,最后一点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冰魄虚空,彻底变成了一座漂浮在黑暗中的、巨大的、寂静的冰墓。
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降临,就在“极冰守护”协议完成的那个刹那——
深藏于冰魄虚空能量脉络核心,那枚“万念俱寂”道种,感受到了宿命般的“触发条件”已完全满足:界域能量陷入绝对低谷,防御机制进入终极龟缩状态,整个世界的“活性”降至冰点,以及,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浓郁的绝望与终结意念。
它,成熟了。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没有能量爆发。道种的启动,是一种“状态”的切换,一种“规则”的覆盖。
以道种所在节点为中心,一种无形的、概念性的“波”——“归寂之音”,开始以超越光速、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冰魄虚空!
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界域底层法则的“信息指令”。它所过之处,冰魄虚空固有的、代表着“运动”、“变化”、“能量”、“思维”、“生命”……等等一切“动”的法则,被强行压制、覆盖、乃至暂时性地“删除”。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空间凝固如铁板。飘落的雪花定格在半空,尚未完全合拢的永冻护罩停止了蠕动,寒魄族人脸上最后的表情彻底僵住,连他们体内近乎停滞的能量流动、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冰魄虚空,从上到下,从物质到能量,从个体到集体意识,彻底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万物凝滞的“假性寂灭”状态。仿佛一副庞大到无边的画卷,被瞬间定格。
在这片死寂的、唯有“归寂之音”作为背景绝对静默的画卷中,唯有一样东西,是例外。
道祖宫内,陆离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片被强行按下了静止键的冰雪世界。通过“万念俱寂”道种,通过那枚作为定盘星的星核本源,他与此地建立了唯一的、不受“归寂之音”影响的连接。
他看到了那被冰封的圣山,看到了护罩内保持着最后姿态、意识却已陷入永恒长夜的凛冬尊者与寒魄族人,也看到了那在绝对静寂中,毫无防备地显露出来的、如同冰蓝色巨大心脏般缓缓(近乎停滞)搏动着的——冰魄本源核心。
它不再是之前那般浩瀚澎湃,而是显得内敛而纯净,仿佛所有杂质都在寂灭中被涤荡,只留下最本源的法则结晶。
陆离没有踏入那片死寂的领域。对他而言,亲临已无必要,那片虚空此刻是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绝对禁区,即便是他,也不愿轻易涉足。
他只是隔着无尽虚空,缓缓抬起了右手。他的五指修长,肌肤下仿佛有金黑色的道源符文在流动。
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不是在攫取一个世界的核心,而是在采摘一枚熟透的、即将坠落的果实。
他的指尖,穿透了虚空,无视了那足以冻结法则的“归寂”力场,精准地“点”在了那冰魄本源核心之上。
没有抵抗,没有波澜。那凝聚了一个高等界域亿万年精华的本源核心,如同温顺的绵羊,顺着陆离的指尖,化作一道最为纯粹的冰蓝色流光,跨越了时空的界限,融入了他的掌心,最终流入他的体内,成为那浩瀚道源的一部分。
过程,无声无息。
收获,圆满无瑕。
陆离收回手,感受着体内那新增的、带着极致冰寂属性的本源力量,与他原有的虚无、星核、暗物质等本源缓缓交融,推动着他的境界向着更深不可测的层次迈出了一小步。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片彻底失去色彩、陷入永恒寂静的冰魄虚空,如同艺术家看了一眼已经完成的作品。
“工具用尽,界域归寂。价值已榨取,留存无益。”
他淡漠地宣判了冰魄虚空的最终命运。失去了本源核心,这片虚空将在“归寂之音”消散后(如果还能消散的话),彻底崩解,化为最基础的宇宙尘埃,或者,永远凝固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之中。
意识收回,道祖宫内重归平静。陆离闭上双眼,继续他的修行与推演,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那在他体内缓缓流转的、新融入的冰魄本源,证明着一个高等世界的彻底陨落,以及一位幕后黑手,在那至高之路上,又踏出了冰冷而坚定的一步。
而那曲为冰魄虚空奏响的“归寂礼赞”,此刻,才仿佛在无尽的寂静中,迎来了最终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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