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湘云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枚“开元通宝”从瘪塌的钱袋里抖落在掌心,与桌上寥寥无几的同伴们排成一列。夕阳的余晖透过临时租住的陋室窗棂,照亮了这几枚承载着他们全部希望的青铜小钱,数量,屈指可数。
“沛然,我们……我们可能连明天的房钱都付不起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穿越以来,第一次被如此赤裸而紧迫的生存危机扼住了呼吸。
李沛然靠在墙边,望着窗外江夏城渐渐升起的万家灯火,那些属于盛唐的喧嚣与繁华,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这满腹的诗词文章,未来千年的见识,在这最原始的“铜臭”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苦笑着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生存是第一要务。次日清晨,两人揣着仅剩的钱财,走向喧闹的南市。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收入来源。
许湘云的目标明确——食肆后厨。她走进一家看似客流量不错的酒楼“望江阁”,提出以帮工换食宿,甚至愿意现场演示厨艺。胖乎乎的掌柜抱着胳膊,斜眼打量着她纤细的手腕和过于白净的面庞,眼神里满是怀疑。
“小娘子,莫要玩笑,我这后厨刀火无情,不是你绣花的地方。看你细皮嫩肉,别是哪个大户逃出来的婢子吧?”掌柜的话语引得周围几个伙计低笑起来。
许湘云压下心头火气,坚持道:“掌柜的,可否借灶台一用?若做出的菜肴不合口味,我分文不取,立刻便走。”
许是她的镇定和自信打动了对方,又或是掌柜的存了看笑话的心思,最终哼了一声,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空闲的小灶。“给你一炷香时间,材料自取,莫要糟蹋了我的好东西。”
许湘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现有的食材:新鲜的河鱼、嫩豆腐、几样时蔬、还有一小罐她昨日在集市角落发现的、被唐人当做药材使用的茱萸。她心中迅速定计,决定做一道改良版的“茱萸香辣烧鱼块”。去腥、改刀、煎炸、用茱萸和姜蒜爆香,再加入酒、酱汁焖烧……一股浓郁霸道的辛香气息瞬间爆发,迥异于唐代常见的羹、脍风味,猛烈地冲击着整个后厨。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伙计们不自觉地吸着鼻子,连那胖掌柜也忍不住凑了过来,看着锅中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鱼块,喉头滚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李沛然则混迹于文人雅士常聚的茶坊、书肆。他试图凭借超越时代的“诗词鉴赏”能力打开局面。在一处临河的茶摊,几位文士正对前朝某位诗人的作品评头论足,李沛然听了几句,忍不住从格律、意境的角度插了几句嘴,其见解新颖独到,角度刁钻,果然引起了在场几人的注意。
一位青衫文士好奇地问道:“这位郎君见解不凡,不知师从何人?可有大作让我等品鉴一番?”
李沛然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却又不能直接剽窃后世名篇。他略一沉吟,决定抛出一首相对冷门但足够惊艳的晚唐诗句作为“引子”,只念了颔联和颈联:“……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他解释道,“此乃偶听一位游方道人吟诵,只觉得意境幽远,深感佩服,不知诸位可知全篇?”
诗句一出,几位文士顿时露出思索和惊叹之色。“枯荷听雨……妙啊!凄清孤寂,余韵无穷!” “此等诗才,闻所未闻,莫非是隐逸高人所作?”
李沛然成功营造了一种“身怀锦囊,背景神秘”的形象,与几人相谈甚欢,并得知了城内几处更有影响力的诗会信息。然而,当茶博士前来收取茶资时,李沛然摸向钱袋的手再次感到那份轻飘飘的重量——知识的价值,暂时还无法直接兑换成维持温饱的铜钱。
傍晚,两人在租住的陋巷口汇合,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微光。许湘云凭借那道“茱萸香辣烧鱼块”,成功获得了“望江阁”三天的试用机会,虽然工钱微薄,但至少有了立竿见影的收入和食物来源。李沛然则收获了几个潜在的信息渠道,以及江夏文人圈初步的、模糊的好奇。
然而,危机总在不经意间降临。他们路过一个售卖蒸饼、胡麻粥的摊贩时,腹中饥饿的李沛然掏出钱袋,准备买两个蒸饼充饥。就在他付钱时,摊主拿起他递出的两枚开元通宝,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脸色猛地一沉。
“好你个穷酸!竟敢拿这恶钱来糊弄某家!”摊主怒吼一声,一把揪住李沛然的衣袖,“走!去见官!”
“恶钱?”李沛然和许湘云都懵了。他们带来的铜钱是之前在另一个州府用随身小物件换的,一直没出过问题。
周围瞬间围拢过来一群看热闹的市民,指指点点。原来,唐代货币私铸严重,重量、成色不足的“恶钱”泛滥。李沛然这几枚钱,颜色偏暗,手感轻飘,正是典型的劣质钱。
“我……我不知道这是恶钱!”李沛然急忙解释,冷汗涔涔。若是被扭送官府,人生地不熟,后果不堪设想。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看你们穿得人模人样,竟是此等奸猾之徒!”摊主不依不饶,几个膀大腰圆的邻居也围了上来,形势危急。
“且慢!”一个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着干净葛袍、须发花白的老者排众而出。他拿起那两枚有争议的钱币,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李沛然和许湘云焦急而并非奸恶的表情,对摊主说道:“王五,这两位郎君娘子面生,怕是初来乍到,不慎收到了恶钱,并非存心欺诈。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又转向李沛然:“郎君,出门在外,钱帛不可不慎。这几枚钱,老夫替你换了。”说着,他从自己钱袋里取出两枚色泽光润、掂量称手的足值开元通宝递给了摊主王五。
王五见到老者,怒气顿消,恭敬道:“张翁既然开口,小的自然遵命。”接过好钱,狠狠瞪了李沛然一眼,便回去继续做生意了。
围观的众人见热闹没了,也渐渐散去。
李沛然和许湘云惊魂未定,连忙向这位被称为“张翁”的老者躬身道谢:“多谢老丈解围!若非老丈,我二人今日恐难脱身。”
张翁捋须微笑,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李沛然那带着书卷气却又难掩落魄的眉眼,以及许湘云虽着布衣却不失灵秀的气质上停留片刻。“举手之劳,不必挂齿。看二位不似本地人,可是初至江夏?”
“正是,晚生李沛然,这是内子许氏湘云。初到宝地,诸多不便,让老丈见笑了。”李沛然连忙自我介绍。
“老夫姓张,在街角经营一家小茶楼,名‘清茗轩’。”张翁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两层小楼,“二位若暂无去处,可到老夫店中喝杯粗茶,压压惊。这江夏城鱼龙混杂,有些规矩,老夫或可为二位说道说道。”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李沛然和许湘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这位和气且颇有威望的张翁,很可能就是他们融入江夏、获取信息的关键人物。
跟着张翁走向“清茗轩”茶楼,李沛然心中既感激又警惕。这位古道热肠的张翁,真的只是一时好心,还是别有深意?他口中“江夏的规矩”,又究竟指的是什么?而在他们身后,街角阴影处,一个刚才围观人群中眼神闪烁的瘦小身影,迅速转身,消失在巷弄深处,他匆匆离去的方向,似乎正通向城中某处豪奢的宅院……
夜色渐浓,江夏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那枚惹祸的“恶钱”,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之下,不知会牵动怎样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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