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深处,陈武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内心风暴。
他藏身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岩缝里,这是他用匕首和双手,像一只筑巢的野兽般,一点点抠挖拓宽的。
上方,浓密的藤蔓与一块突出的巨岩构成了天然的屏障,连最刁钻的雨水都难以渗透分毫。
身下垫着干燥的苔藓和从屠夫团伙那里缴获的雨布,旁边像士兵列队般,整齐地摆放着所剩无几的压缩饼干、罐头,以及几个装满清泉的塑料瓶。
这是他全部的战备物资。
腿伤在药物和林向东提供的抗生素作用下,肿痛正在消退,伤口开始发痒,这是好转的迹象。
然而,身体的愈合非但没能带来慰藉,反而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精神上正在溃烂的伤口。
他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寂静中,能听到自己神经崩裂的微响。
就在刚才,一阵山风送来了远处隐约可闻的、经过扩音设备放大的喊话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地狱传来的低语,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
“……陈武……你父亲陈志……病情恶化……生命垂危……想见你最后一面……”
“……回来吧……这是最后的机会……”
“父亲病危”、“最后一面”。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炙热,狠狠烙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对父亲的担忧、如山般沉重的愧疚和刻骨的思念,瞬间汇成一股狂暴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他用钢铁意志构筑的理智堤坝!
“爸——!”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血丝。他猛地抓起身边的背包,眼睛因为极度焦急和痛苦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那仅存的、名为“理智”的光点迅速熄灭,被一片疯狂的赤红所取代。
他像一头被刺中要害、濒临疯狂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这个安全的巢穴,向着山下、向着医院的方向狂奔!
什么潜伏,什么安全……在这一刻,都被名为“亲情”的烈焰烧成了灰烬!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纯粹、原始、不容置疑的念头:去见父亲!马上!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枪林弹雨!
他几乎是跌撞出去的。
岩缝外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狂奔。
荆棘像恶毒的鞭子,抽打着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却浑然不觉。
脚下的碎石不断滑落,有几次他险些踩空,摔下陡峭的山坡,全靠本能地抓住旁边的灌木才稳住身形。
世界在他耳边呼啸后退,只剩下胸腔里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撞击胸骨的轰鸣。
就在他即将踏出相对安全的密林范围,前方光线骤亮,预示着更容易暴露的开阔地带近在咫尺时——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微弱地震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丧钟般的鸣响,像一盆掺着冰碴的海水,对着他滚烫的、几乎要冒烟的头顶狠狠浇下!
狂奔的脚步猛地刹住!
鞋底在松软的腐殖层上犁出两道深沟。
强烈的职业本能,像一道植入骨髓的指令,强行覆盖了情感的混乱,让他瞬间恢复了一丝冰冷的清醒。
陈武如同受惊的狸猫,一个迅捷的闪身缩到旁边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背部紧紧贴上冰冷潮湿、长满青苔的岩壁。
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柱窜上大脑,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胸腔剧烈起伏,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喘息声泄露出去。
他像一块融入了岩石的阴影,警惕如雷达般的目光迅速扫视四周,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确认暂时安全后,他才用微微颤抖、沾着泥土和草屑的手,迅速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看似陌生的号码。他知道这是谁。
他深吸一口山间冰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草木腐烂气息的空气,强迫那颗狂跳的心沉静下来,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他的声音因之前的狂奔而沙哑。
“陈武!听着!”陈景的声音又快又急,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紧迫,“你家里没事!你父亲病情稳定!那是警察设的局,骗你出去的!别上当!重复一遍,别上当!”
嗡——!
陈武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连声音也仿佛被隔绝,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股被欺骗、被玩弄、被亵渎了最珍贵情感的暴怒,混合着几乎让他窒息的巨大后怕,如同地下压抑已久的岩浆,轰然从心底喷涌而出,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咯咯作响。
他们竟然……他们竟然用他父亲的生死来做文章!用他心中最柔软、最不容触碰的圣地,来设置如此卑劣、如此毫无底线的陷阱!
“东哥已经以匿名的方式,给你父亲的医院账户捐了二十万。”
陈景的话继续传来,像第二盆冰水,虽然浇熄了些许灼热的怒火,却也让一股更复杂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渗透进来。“你家里人现在不缺医疗费,你安心待在山上,保持静默,保护好自己。警方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和封锁,人力物力消耗巨大,耗不起的,很快就会有变化,会有松懈的时候,你和家人也会有见面的机会。”
电话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这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刺耳。
陈武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石,缓缓地、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头脑从极度的情绪风暴中挣脱,清醒之后,长时间亡命狂奔所带来的疲惫感,如同迟到的海啸,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每一寸肌肉,让他连抬起手指都觉得困难。
但这不止是因为身体的劳累,更因为他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天堂与地狱之间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来回,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仰起头,透过茂密树冠的缝隙,望向那片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眼神里,之前的迷茫、疯狂、担忧,全都像被这场风暴洗涤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警惕,是深入骨髓的冰冷,是一种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决绝。
警方的“亲情计”彻底失败了。
它不仅没能引蛇出洞,反而打草惊蛇,像一柄重锤,将陈武心中最后一点属于普通人的柔软和犹豫,彻底砸碎、锻打,融入了他更加坚硬的隐藏外壳之中。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却稳定,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惯有的、属于猎食者的沉稳。
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隐约可见的、象征着文明世界的公路轮廓,眼神里不再有任何波澜。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再次隐入莽茫林海更深的阴影之中。
他的身影与那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如同滴入浓墨中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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