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雾气在清晨未散,混着重庆特有的潮湿与煤烟味,沉甸甸地压在码头上。林星晚裹紧了一件半旧的藏青色风衣,站在拥挤的舷梯旁,望着脚下浑浊的江水。她怀里紧抱着一只牛皮行李箱,箱子里除了几件贴身衣物,便是那枚被称为“蓝色心脏”的萨玛拉扎能量核心。冰凉坚硬的触感隔着箱壁传来,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随时会因外界的威胁而惊醒。
“小姐,船要开了,您快些上去吧。”身后传来阿坤低沉的声音。他换了一身粗布短褂,打扮成码头工人的模样,眼神却锐利如鹰,时刻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林星晚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城轮廓。几天前,她还和陈景明、卡尔博士在上海的石库门里并肩作战,如今却已孤身一人踏上前往往重庆的征途。肩上的担子沉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可每当她想停下脚步,黄砚舟临终前的眼神便会浮现在眼前——温和、坚定,带着未尽的责任与期待。
“砚舟,若你在,会陪我一起走这条路吗?”她无声地问着,指尖轻轻抚过藏在衣襟下的那枚玉佩。玉佩温润,却再也不能带给她那个人的温度。
船舱里拥挤不堪,汗味、烟草味和劣质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林星晚被阿坤和阿良护着,挤进一间狭小的三等舱。舱内只有两张窄小的木板床,床单上沾着洗不掉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委屈小姐了。”阿良麻利地铺开自带的床单,又取出一只铜壶,倒了杯热水递给林星晚,“这一路恐怕不太平,您得多加小心。”
林星晚接过水杯,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问道:“陈叔叔和卡尔博士那边……有消息了吗?”
阿坤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最后一次联络是在我们离开上海前,陈爷说他们会设法牵制日军的注意力,但具体情形……现在还不清楚。”
林星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陈景明肩胛骨上那片洇开的血迹,想起卡尔博士伏在仪器前疲惫的侧脸,眼眶不由一阵发热。她急忙低下头,假装被水汽呛到,轻轻咳嗽了几声。
“小姐,您别太担心。”阿良笨拙地安慰道,“陈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定能逢凶化吉的。”
林星晚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她心里清楚,这一次的凶险远非往日可比。日军对“伴星”系统和萨玛拉扎能量的觊觎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而陈景明和卡尔博士留在上海,无异于以身饲虎。
船身轻轻摇晃着,破开浑浊的江水,向上游驶去。林星晚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目养神,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怀中的“蓝色心脏”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仿佛与远方某种威胁产生了共鸣。她不由地攥紧了衣角,一种不祥的预感如阴云般笼罩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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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上海,一间隐蔽的安全屋内,黄砚舟正对着一张摊开的大幅军事地图凝神思索。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衬得他眉宇间的忧色愈发浓重。
“消息确认了吗?”他抬起头,看向刚刚推门进来的陈景明。
陈景明的左臂吊在胸前,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确认了。我们截获的是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发出的密电,用的是最新更换的‘紫光’密码,幸好卡尔那边及时破译了。”
他走到桌边,用没受伤的右手点了点地图上重庆的位置:“日军计划在五天后,动用代号‘樱花’的新型炸弹轰炸重庆。这种炸弹并非普通炸药,而是搭载了小型化的萨玛拉扎能量核心,威力足以摧毁半座山城。”
黄砚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能量核心……他们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用远古文明的力量来屠戮生灵,简直是对萨玛拉扎智慧的亵渎!”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陈景明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他们。密电中提到,‘樱花’炸弹和能量核心都存放在芜湖附近的一处秘密武器基地,由一支代号‘影武者’的特种部队看守。”
黄砚舟的目光移向芜湖的位置,眉头紧锁:“基地的防御情况如何?”
“戒备森严。”陈景明摇了摇头,“外围有三道电网,内部布满了暗堡和机枪阵地,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据说基地内部还设置了自毁装置,一旦遭遇强攻,很可能会引爆所有库存的能量核心。”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黄砚舟闭上眼,脑海中飞快地权衡着各种方案。强攻不行,智取又谈何容易?时间紧迫,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决然:“我们必须兵分两路。”
陈景明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苦笑道:“你想让星晚那丫头去重庆?”
“只有她能启动‘蓝色心脏’,强化重庆的防御能量场。”黄砚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芜湖那边……我去。”
“太危险了!”陈景明急道,“‘影武者’是日军精锐中的精锐,你带的人手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基地里还有自毁装置!万一……”
“没有万一。”黄砚舟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景明,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陈景明噎住了。是啊,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任由“樱花”炸弹落在重庆,成千上万的平民将灰飞烟灭;而若是强攻基地失败,失控的能量核心同样会造成毁灭性的灾难。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他们只能选择一种相对不那么绝望的方式去搏一线生机。
“我知道你担心星晚。”黄砚舟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可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人庇护的小姑娘了。赤道海底、上海租界,她都闯过来了。现在的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陈景明沉默了片刻,终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说不过你。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黄砚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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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黄昏,林星晚乘坐的客船终于抵达重庆码头。尚未靠岸,她便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码头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哭喊声、叫骂声混成一片,一队队士兵扛着步枪在人群中穿梭,尖锐的哨声不时响起。
“小姐,跟紧我们。”阿坤和阿良一左一右护着林星晚,艰难地挤下舷梯。
早已等候在码头的一名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快步迎了上来,低声对了一句暗号:“可是林小姐?在下周逸飞,奉黄先生之命在此接应。”
林星晚警惕地打量着他。周逸飞看起来二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眼神却十分清明。
“黄先生可好?”她不动声色地问。
周逸飞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黄先生已动身前往芜湖。他让我转告您,务必在三天内启动‘蓝色心脏’,与重庆地下的天然能量场共鸣,建立防护屏障。”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黄砚舟已深入虎穴的消息,林星晚的心还是猛地揪紧了。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带我去见负责城防的官员。”
周逸飞却摇了摇头:“此事不宜声张。日军间谍无孔不入,一旦消息泄露,不但计划前功尽弃,还可能引来更猛烈的攻击。”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安全屋和必要的设备。”
安全屋位于重庆郊外的一处隐蔽山洞内,原是战时用来存放物资的仓库,如今被改造成了临时实验室。简单的桌椅、几张行军床,以及堆满了各种仪器和线路的工作台,便是全部家当。
林星晚顾不上休息,立刻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皮箱。当那枚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心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周逸飞和阿坤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萨玛拉扎的能量核心?”周逸飞喃喃道,眼中满是惊叹。
林星晚轻轻抚摸着“蓝色心脏”冰凉的外壳,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它不仅是能量源,更是一个活着的‘意识’。只有与它建立深层连接,才能引导它的力量。”
她闭上眼,将双手轻轻放在核心表面,尝试着与它沟通。起初,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仿佛触摸的只是一块普通的金属。但她没有放弃,一遍遍地在心中呼唤着,回忆着在南极冰原和赤道海底感受到的那些古老而慈悲的意念。
渐渐地,一丝微弱的回应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那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好奇、悲伤,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依赖。
“你在担心他,对吗?”一个温柔的声音突兀地在林星晚脑海中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光海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光海深处缓缓凝聚,轮廓依稀是黄砚舟的模样,却又带着某种非人的空灵。
“砚舟?”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
身影轻轻摇头:“我并非他,只是借用了你心中最深刻的思念而显化。我是‘蓝色心脏’的守护灵,你可以叫我‘蓝’。”
林星晚怔住了:“你……你有自己的意识?”
“萨玛拉扎人从未真正消亡,我们的意识与能量核心同在。”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我们曾犯下大错,滥用能量,导致文明覆灭。如今,我们不愿再见同样的悲剧重演。”
“所以你们选择帮助我们?”林星晚急切地问,“你们能阻止‘樱花’炸弹吗?”
蓝沉默了片刻:“单凭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能量核心一旦被改造成武器,其暴戾的一面会被无限放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愿意付出代价,以自身的生命能量为引,将其彻底净化。”蓝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但那意味着,献祭者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林星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想起黄砚舟决然奔赴芜湖的背影,想起他临走前那句轻描淡写的“等我回来”。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他……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蓝没有回答,但那份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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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日军秘密武器基地。
黄砚舟伏在冰冷的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基地入口。巨大的铁门紧闭着,门前站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哨兵,探照灯的光柱不时扫过周围的空地。
“队长,都探查清楚了。”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队员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低声道,“基地东侧有一条废弃的排水管道,应该可以直通内部。不过管道很窄,只能容一人匍匐通过。”
黄砚舟点了点头:“就从那里进去。记住,我们的任务是破坏能量核心,不是与敌人硬拼。一旦得手,立刻按原定路线撤离。”
“是!”
夜色渐深,乌云遮住了月光,正是行动的好时机。黄砚舟带着五名精锐队员,借着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排水管道入口。
管道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和污水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黄砚舟打头阵,艰难地在狭窄的管道中匍匐前进。冰冷的污水浸透了他的衣裤,尖锐的金属边缘不时划破皮肤,火辣辣地疼。
但他毫不在意。此刻,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临行前与陈景明的对话。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陈景明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用你自己的命去换那些能量核心的净化?”
黄砚舟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既能阻止轰炸,又能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可是星晚那丫头……”
“所以她不能知道。”黄砚舟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坚决,“告诉她,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也许……很久都不会回来。”
陈景明红了眼眶,一拳砸在墙上:“妈的!这世道!”
是啊,这该死的世道。黄砚舟在心中默默叹息。若不是生在乱世,他或许能陪在心爱的姑娘身边,看尽江南烟雨,听够吴侬软语。可既然命运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他便只能选择肩负起这份责任。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黄砚舟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员们停下。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管道出口位于一个类似仓库的房间内。房间里堆满了木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奇特味道。
“就是这里了。”他压低声音,“按照计划行动,我去找能量核心,你们负责安置炸药,制造混乱。”
队员们无声地点了点头,迅速分散开来。黄砚舟则凭着直觉,朝着能量波动最强的方向摸去。
越往基地深处走,那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明显。怀中的“神圣圆盘”开始发烫,仿佛在警告他前方的危险。黄砚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一个转角处,他险些与一队巡逻的日军士兵撞个正着。他急忙闪身躲进阴影里,屏住呼吸。士兵们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听说‘樱花’明天就要运往前线了。”
“这么快?不是说还要测试吗?”
“上面催得紧,据说重庆那边有了防备,必须尽快行动……”
黄砚舟的心沉了下去。明天?他们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紧迫!
待巡逻队走远,他立刻加快脚步,终于在一个重兵把守的金属大门前停了下来。门内传出的能量波动强烈到几乎实体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就是这里了。“樱花”炸弹和能量核心的存放处!
他观察着门口的守卫。四名士兵,装备精良,而且看起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强闯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基地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被发现了!”黄砚舟心中一凛。看来其他队员的行动已经暴露了。
门口的守卫立刻紧张起来,举起枪对准了通道入口。趁此机会,黄砚舟从藏身处一跃而出,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瞬间解决了离他最近的两名守卫。另外两人反应过来,刚要开枪,却被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击倒。
黄砚舟回头,看见陈景明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身上还挂着彩,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怒。
陈景明咧嘴一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妈的,让你一个人当英雄?想得美!”
黄砚舟还想说什么,却被陈景明推了一把:“别废话了,快进去!外面有我们挡着!”
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黄砚舟深深看了陈景明一眼,转身冲进了金属大门。
门后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空间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枚造型奇特的炸弹,弹体上喷涂着醒目的樱花图案。而在空间的正中央,一个由复杂机械结构组成的平台上,三枚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能量核心正在缓缓旋转。
那就是被污染的萨玛拉扎核心!
黄砚舟能感觉到,核心中蕴含的能量已经变得极其狂暴,充满了毁灭的气息。若是让这些炸弹被投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快步走到平台前,取出怀中的“神圣圆盘”。圆盘一出现,便发出了柔和的白色光芒,与能量核心的红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守护者之名……”黄砚舟将圆盘举到胸前,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咒文。
圆盘的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将他的身体也笼罩其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能量正被圆盘飞速抽取,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林星晚含泪的笑脸。
“对不起,星晚,又要失约了……”他在心中默念着,最后一丝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与此同时,远在重庆的林星晚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她捂住突然刺痛的心口,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砚舟……”
她轻声呼唤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怀中的“蓝色心脏”,依旧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
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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