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郊外,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刮过荒芜的丘陵,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黄砚舟伏在一处冰冷的土坡后面,身上覆盖着枯草伪装,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建筑群——日军的秘密武器基地“磐石”。它如同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冰冷的探照灯光柱来回扫视,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铁丝网在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他身边,是陈景明以及五名从抗日游击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好手。这些人个个面色沉毅,眼神中燃烧着对日寇的刻骨仇恨,以及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他们像钉子一样钉在寒冷的土地上,等待着行动的信号。
“黄先生,都摸清楚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黄砚舟耳边响起,说话的是游击队队长,赵铁柱。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那是与鬼子搏杀留下的印记。“基地外围有三道防线,明哨暗堡不下二十处。正面强攻,就是送死。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了一条废弃的排水渠,年久失修,入口被杂草掩盖,鬼子可能疏忽了,应该能直通基地内部。”
黄砚舟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远处的基地。“排水渠内部情况如何?”
“窄,只能容一人爬行,而且里面全是淤泥和积水,味道冲得很。”赵铁柱啐了一口唾沫,“但这是唯一能悄无声息摸进去的路子。”
陈景明吊着受伤的胳膊,凑过来低声道:“砚舟,太冒险了。里面情况不明,万一是个陷阱……”
黄砚舟转过头,昏暗中,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景明,我们没有时间再找别的路了。密电里说,‘樱花’明天就要启运。今晚,是唯一的机会。”
他何尝不知此行的凶险?怀中的“神圣圆盘”从靠近基地开始,就一直在微微发烫,传递着一种焦躁不安的预警。那是一种面对同源却被亵渎、扭曲的力量时,本能的排斥与警示。他能感觉到,基地深处那股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毁灭性的不稳定。
“他娘的,管他龙潭虎穴,老子也要去闯一闯!”赵铁柱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为了重庆城里几十万乡亲,为了咱死去的弟兄,这条命,豁出去了!”
他身后的几名游击队员也纷纷低声道:“对,豁出去了!”“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
黄砚舟看着这些衣衫褴褛却斗志昂扬的汉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朴素的守护者,用最简陋的武器,对抗着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们按计划行动。赵队长,你带两位弟兄,从排水渠潜入,负责破坏基地的供电和通讯系统,制造混乱。我和景明,还有剩下三位弟兄,趁乱从侧面寻找机会突破,直取核心区域,摧毁能量装置。”
“明白!”赵铁柱重重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点了两名身手最敏捷的队员,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土坡,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黄砚舟靠在冰冷的土壁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林星晚的身影。她此刻应该在重庆了吧?那个倔强的丫头,是否正抱着那冰冷的“蓝色心脏”,试图与古老的力量沟通?她是否……也在担心着自己?
“星晚……”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温暖和力量。他想起第一次在江南水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容清澈,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后来,家国蒙难,她被迫成长,眼底多了坚毅,也藏了深深的哀愁。他答应过要护她周全,带她去看西湖的烟雨,听苏州的评弹……可如今,这些承诺,似乎都变得遥不可及。
“若是……若是此番能活着回去……”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随即又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不,没有若是。他必须成功,为了星晚,为了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无辜的人,也为了……心中那份对文明火种守护的责任。
“砚舟,”陈景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脸色不太好。”
黄砚舟睁开眼,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感觉到里面的能量很不稳定,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
陈景明神色更加凝重:“妈的,小鬼子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名堂?”
就在这时——
“砰!啪!”
基地内部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原本灯火通明的基地,大半区域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几处应急灯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
“赵队长他们得手了!”一名游击队员兴奋地低呼。
“行动!”黄砚舟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剑,率先冲了出去。陈景明和另外三名队员紧随其后,借着黑暗和地形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扑向基地侧面一处因停电而显得防守薄弱的围墙。
混乱中,日军的叫喊声、奔跑声、零星的枪声混杂在一起。黄砚舟等人利用钩索敏捷地翻过围墙,落地无声。基地内部一片混乱,日军士兵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跑,探照灯胡乱扫射。
“跟我来!”黄砚舟凭借着“神圣圆盘”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毫不犹豫地朝着波动最强的方向冲去。怀中的圆盘此刻滚烫无比,指引着方向,也警示着危险。
他们避开几队匆忙赶去支援的日军,穿过几条弥漫着硝烟和焦糊味的通道。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能量压迫感就越强,一种令人心悸的嗡鸣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巨兽在低沉地咆哮。
终于,在一个拐角后,一扇巨大的、由厚重合金铸造的金属大门出现在眼前。大门紧闭,门旁有复杂的控制面板和身份识别装置。门上方,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门内传出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人的精神,那三名跟随的游击队员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呼吸急促。
“就是这里了!”黄砚舟能感觉到,“神圣圆盘”与门内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但那共鸣中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被强行扭曲的悲哀。
“怎么进去?”陈景明看着那扇明显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开启的大门,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大门旁边的一个小侧门“咔哒”一声,竟然缓缓滑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日军技术人员白大褂、戴着眼镜的瘦弱身影探出头来,焦急地朝着他们招手!
“快!快进来!”那人用生硬的中文急促地喊道,脸上满是恐惧和决绝。
黄砚舟眼神一凝,没有立刻行动。陈景明更是瞬间举起了枪,对准了那人:“你是谁?”
“我……我是被迫为他们工作的……中国人!”那人声音颤抖,语速极快,“我叫李正明,是金陵大学物理系的助教,被他们抓来的……我听到了爆炸,知道有人打进来了……我帮你们开门,只求你们……毁了这里面那个鬼东西!它……它根本不是人造的,是活的!他们在折磨它!”
黄砚舟与陈景明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正明的眼神虽然恐惧,却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良知未泯和深深的痛苦。黄砚舟能感觉到,他说的是真话。
“信他一次!”黄砚舟当机立断,率先闪身进了侧门。陈景明和三名队员紧随而入。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僵立在原地!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高达数十米,四周墙壁布满了密密麻麻、不断闪烁的仪表、指示灯和粗大的能量导管。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未知透明材质构成的柱形容器,容器中充满了淡蓝色的、如同液态能量般的物质。
而真正让黄砚舟心脏骤停、目眦欲裂的是——在那能量液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庞大的、依稀能看出人形轮廓的生物!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幽蓝色,身体结构不同于任何已知的生物,布满了复杂而优美的、仿佛天然生成的能量纹路。它的头部类似某种深海生物,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团更加凝聚的、如同星云般旋转的蓝色光晕。
此刻,这个奇异的生物身体被数十根粗大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金属探针贯穿,固定在容器中央。那些探针如同吸血鬼的口器,不断从它体内抽取着蓝色的能量流,通过周围的导管,汇入到容器底部一个不断旋转、散发着狂暴赤红色光芒的复杂机械结构中。那机械结构,正是“樱花”炸弹的能量激发装置!
更让人心痛的是,那蓝色生物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容器内的能量液也随之剧烈波动,发出如同哀鸣般的低沉嗡响。它头部那团星云光晕,光芒明灭不定,传递出一种绝望、愤怒而又悲伤的情绪。
“萨玛拉扎的遗民……或者说,守护者……”黄砚舟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神圣圆盘”为何会如此不安和愤怒。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能量装置,这是一个活着的、来自远古文明的智慧生命,正在被日军用最野蛮的方式折磨、榨取!
“天杀的倭寇!畜生!”陈景明双眼赤红,咬牙切齿地骂道。连那三名见惯了生死的游击队员,也被这亵渎生命、亵渎文明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李正明带着哭腔说道:“他们叫它‘能量母体’……是从南极冰层深处找到的……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刺激它、折磨它,强迫它输出能量……它很痛苦,我能感觉到……再这样下去,它和这个装置都会崩溃爆炸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中央容器猛地一震,那蓝色生物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黄砚舟通过圆盘清晰地感知到了),容器内的能量液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装置底部的赤红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眼而不稳定,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屑!
“不好!能量失控了!”李正明惊恐地大叫,“他们肯定是强行加大了抽取功率!”
“必须阻止它!”黄砚舟猛地冲向中央控制台。控制台上布满了日文标识的按钮和旋钮,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警告的红光不断闪烁。
“怎么阻止?炸了它吗?”一名游击队员举起了手中的炸药包。
“不行!”黄砚舟和李正明几乎同时喊道。
黄砚舟急切地解释道:“能量已经极度不稳定,暴力破坏只会立刻引发大爆炸!到时候,不仅我们灰飞烟灭,整个芜湖,甚至更远的区域都会遭殃!”
李正明指着控制台一个被特殊玻璃罩保护起来的、插着一把金色钥匙的孔洞:“那是紧急制动闸!理论上可以强行中止能量输出!但是……但是钥匙在基地最高指挥官铃木大佐手里!而且,强行制动需要巨大的初始能量冲击,现在基地供电被破坏,备用电源根本不足以启动制动程序!”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众人。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爆炸发生?
就在这时,黄砚舟的目光落在了怀中那枚越来越烫的“神圣圆盘”上。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也许……不需要他们的钥匙和电力。”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陈景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砚舟!你疯了?!你想用‘那个’去接驳?李正明说了,需要巨大的能量冲击!你扛不住的!这会要了你的命!”
黄砚舟看着陈景明焦急而痛苦的脸,又看了看那在容器中痛苦挣扎的蓝色生命,眼前再次闪过林星晚含泪的双眼。他轻轻挣开陈景明的手,脸上露出一抹近乎解脱的平静笑容。
“景明,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守护平衡,比争夺力量更重要。现在,这就是守护。”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替我……照顾好星晚。告诉她,我很抱歉,又一次……要失约了。”
“砚舟!不要!”陈景明还想阻拦,却被黄砚舟猛地推开。
黄砚舟不再犹豫,大步走到控制台前,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那滚烫的“神圣圆盘”取出。圆盘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决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小型太阳般耀眼的白色光芒!
他没有去碰那个钥匙孔,而是直接将“神圣圆盘”按向了控制台核心能量传输枢纽的位置!那里正是能量最狂暴、最混乱的节点!
“嗡——!!!”
在圆盘接触的瞬间,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了白色圣洁光芒与赤红暴戾能量的巨大光柱,以黄砚舟为中心,冲天而起!整个控制台瞬间过载,噼啪作响,电火花四处飞溅!
“啊——!”黄砚舟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炼狱,无数狂暴的能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撕扯着他的经脉,灼烧着他的意识!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渗出了细密的血珠,七窍也开始流血,样子恐怖至极。
“黄先生!”
“砚舟!”
陈景明和队员们发出惊骇的呼喊,想要冲上去,却被那强大的能量场逼得无法靠近!
“不要过来!”黄砚舟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他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几乎要彻底消散。但每当此时,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就会从“神圣圆盘”深处涌出,护住他最后的心脉和灵台清明。那是圆盘本身蕴含的、属于萨玛拉扎的守护意志,在与它受苦的同胞共鸣,也在支撑着这个敢于牺牲的人类。
与此同时,那中央容器中的蓝色生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来自同源力量的援助和牺牲。它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头部那团星云光晕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束,与黄砚舟身上混合的光柱连接在了一起!
一股更加庞大、却相对温和许多的能量,顺着蓝色光束涌入黄砚舟体内,帮助他疏导、平复着那些狂暴的赤色能量。那蓝色生物传递来的意念,不再仅仅是痛苦,更夹杂着感激、悲伤,以及一种……托付。
在这生与死的边缘,黄砚舟仿佛看到了许多破碎的画面——萨玛拉扎文明的辉煌与覆灭,南极冰原下的沉睡,被日军发现后的折磨……他也看到了林星晚,看到她捧着“蓝色心脏”时那专注而悲伤的侧脸……
“星晚……对不起……保重……”
他最后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随即将全部的精神力,连同圆盘和那蓝色生命传递来的力量,一起狠狠地“推”向了那个狂暴的能量核心!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装置内部传来!那刺眼的赤红色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灭,瞬间黯淡下去!装置停止了疯狂的旋转,抽取蓝色生命能量的金属探针也纷纷缩回、断裂!容器内沸腾的能量液渐渐平息,那蓝色生物的光芒虽然变得微弱,却不再充满痛苦,反而散发出一种疲惫而安宁的气息。
能量输出,被强行中止了!
光柱消散,黄砚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陈景明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倒地之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砚舟!砚舟!你怎么样?醒醒!”陈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探向黄砚舟的鼻息。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冰冷,只有胸口那枚“神圣圆盘”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光芒黯淡了许多。
李正明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控制台,激动地喊道:“成……成功了!能量输出停止了!装置稳定下来了!”
那三名游击队员看着倒在陈景明怀里、生死不知的黄砚舟,这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敬佩与悲恸。
“快!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陈景明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用没受伤的手臂将黄砚舟背起,“鬼子很快会反应过来!”
李正明连忙道:“我知道一条应急通道,跟我来!”
几人迅速沿着李正明指引的通道撤离。在他们身后,那巨大的容器中,蓝色的生命体微微闪烁着,仿佛在默默注视着拯救了它也拯救了无数生命的牺牲者离去,那团星云般的光晕中,似乎流露出了一丝亘古的哀伤。
基地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远处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黎明的微光。只是这晨曦,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无尽的思念。
远在重庆山洞中的林星晚,在这一刻,心脏猛地一阵剧痛,手中的“蓝色心脏”也随之发出一声悲鸣般的低颤。她茫然地抬起头,泪水不知何时已布满脸颊。
“砚舟……”
喜欢南洋遗梦:荆棘与星途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南洋遗梦:荆棘与星途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