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集:查漏补缺
竹简在石案上堆叠得愈发厚实,日光透过茅屋的缝隙斜斜照进来,在泛黄的竹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轩辕指尖抚过最近编订的《经脉篇》,墨痕尚未完全干透,带着松烟与竹纤维混合的清苦气息。他忽然停住动作,眉头微蹙——这几日通读已编内容时,总有一处模糊的滞涩感盘桓心头,此刻终于清晰起来。
“外伤的记载,太浅了。”他抬眼看向围坐案前的岐伯、雷公、伯高与少师,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案上散落着数十片竹简,大多标注着“风证”“寒证”“湿证”等内科杂症,唯独边角处几片刻着“金疮”“折伤”的竹片,字迹稀疏得像冬日枝头的残叶。
岐伯放下手中正在校订的《阴阳应象大论》,苍老的手指在“跌打损伤”四字上轻轻一点:“确是。这些年咱们多究脏腑气血,却把部落里最常见的伤痛疏忽了。”他望向窗外,几个少年正扛着猎物归来,其中一个不慎被树枝刮破小臂,血珠顺着皮肉滚落在草叶上,“你看,猎手每日与山林为伴,箭伤、骨折、兽爪撕裂,哪一样不要实打实的治法?”
少师急忙翻出自己记录的医案,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字迹:“我这里只记了三例箭伤,都是简单敷了草药便好,连止血的步骤都没写全。”他脸上泛起愧色,“前月阿父被熊拍伤肋骨,您教我们用树皮固定,再敷上接骨草,我竟忘了记下具体怎么捆扎才不磨破皮肉。”
轩辕起身走到茅屋中央,那里挂着一张用兽皮绘制的人体图,经络用赭石勾勒,脏腑以朱砂标注,唯独四肢关节处空白一片。“皮肉筋骨,皆是人身根本。”他指着图上的肘关节,“若此处被猛兽咬穿,血流不止,单靠汤药如何救得?”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今日起,暂停《素问》的编订,咱们补上这最实在的一课。”
三日后,部落的议事坪上聚起了二十多个身带伤疤的汉子。他们都是部落里最勇猛的猎手,胳膊上、后背上、小腿上,新旧伤痕交叠如地图上的沟壑。为首的石牙大叔袒露着胸膛,一道从锁骨延伸到腰侧的疤痕像条暗红色的蛇,那是三年前被野猪獠牙划开的,当时血涌如泉,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成了。
“那日多亏轩辕把烧红的木炭按在我伤口上,才止住血。”石牙拍着胸脯,疤痕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只是那疼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钻,我咬碎了三颗牙才没叫出声。”
轩辕蹲在石牙面前,指尖轻轻拂过疤痕边缘的皮肤,那里比别处更粗糙坚硬:“当时情急,只能用烧灼止血,却不知这般伤了皮肉,让伤口愈合后总发痒。”他转向众人,“今日请各位来,不是听你们讲英勇故事,是要你们把受过的伤、用过的法子,哪怕是觉得没用的土办法,都一一说出来。”
他让伯高取来笔墨和新削的竹简,又让雷公在地上铺开一张大兽皮,准备画图。“先说箭伤。”轩辕的目光落在一个叫木禾的青年身上,他左肩上有个圆圆的疤痕,“你这伤是去年猎羚羊时被流矢所中,当时箭头嵌在了骨头上,对吗?”
木禾点头,声音有些发紧:“是。当时箭头太深,拔不出来,巫医用骨针挑了半日,血越流越多,我都快晕过去了。后来还是轩辕你用削尖的硬木顺着箭头方向顶,才把它推了出来。”
“为何要用硬木推,而非直接拔?”轩辕追问。
“因为箭头有倒钩。”木禾比划着,“直接拔会带下一块肉,推的时候顺着筋络走,伤能轻些。”
轩辕让雷公在兽皮上画出箭头的形状,又让伯高记下“箭头有倒钩者,需顺筋络方向推出,忌硬拔”。“那止血用了什么?”他又问。
“用了晒干的艾草灰,还有烧过的麻布灰。”木禾说,“但我娘偷偷往里面加了捣碎的蜘蛛网上的露水,说能长肉。”
众人一阵哄笑,觉得妇人之见荒唐。轩辕却摆手:“记下来。蜘蛛网上的露水,或许含着能让皮肉收口的东西。”他看向伯高,“每种法子都要记,哪怕听起来奇怪,日后都要试过才知有用没用。”
接下来说到骨折。一个叫石夯的壮汉站出来,他右腿曾被巨石砸断,如今走路还有些跛。“当时骨头都从皮肉里戳出来了,我以为这条腿保不住了。”石夯摸着腿,声音低沉,“轩辕你让人找来两根笔直的青竹,削得和腿一样长,用藤蔓捆在两边,又敷上捣烂的接骨草和紫花地丁,过了三个月才能下地。”
“青竹为何要选笔直的?”轩辕问。
“歪的会硌着骨头,长不直。”石夯答,“而且你说要用刚剥下来的青竹,不能用晒干的,说青竹有潮气,能跟着骨头长。”
“还有,藤蔓捆多少圈合适?”
石夯想了想:“太紧了会勒得发麻,太松了竹片会晃。你当时教我们‘三紧两松’,靠近关节的地方紧些,中间松些,让血能流过去。”
轩辕让伯高在竹简上记下“骨折固定需用直竹,青竹为佳,捆扎要‘三紧两松’,兼顾固定与气血流通”。他又看向石夯:“敷药时,接骨草和紫花地丁是等量吗?”
“不是。”石夯摇头,“接骨草多些,紫花地丁少些,你说接骨草能让骨头往一起长,紫花地丁能消红肿。”
这时,一个老猎手忽然开口:“我年轻时见过有人胳膊摔断了,用的是熊油涂在外面,说熊力大,骨头能长得结实。”
“记下来。”轩辕立刻说,“熊油,涂敷外用,试其是否助骨生长。”
议事坪上的讨论从日升持续到日落,兽皮上画满了各种伤口的形状,竹简上记满了五花八门的治法。有说被蛇咬伤用雄黄和大蒜涂敷的,有说被荆棘划破用唾液涂抹能止痛的,甚至有说烧伤后用獾油涂抹不留疤的。轩辕始终耐心听着,偶尔提问,从不让人觉得自己的法子被轻视。
暮色渐浓,众人散去后,轩辕仍蹲在兽皮前,借着篝火的光细看那些记录。伯高揉着酸痛的手腕:“光箭伤就记了十七种,骨折有九种,还有咬伤、烧伤、划伤……这要补的内容,怕是比半卷书还多。”
“越多越好。”轩辕抬头,眼中闪着光,“这些都是用血肉换来的经验。你看这里。”他指着兽皮上一处,“有人说烧伤后用冷水冲,有人说用温水敷,这两种法子看似相反,却可能各有道理——轻度烧伤用冷水能止痛,重度烧伤用温水或许能避免皮肉骤缩。”
岐伯走过来,递给轩辕一块烤熟的肉:“你打算如何验证这些法子?”
“明日起,我们建一个‘伤坊’。”轩辕接过肉,咬了一口,“就在东边那间空茅屋里,让受伤的人都去那里治,每种法子都试过,记下哪种有效,哪种无效,为何有效,为何无效。”
他看向伯高:“你明日去采集各种草药,接骨草、紫花地丁、艾草、雄黄……每种都要多备些。”又对雷公说,“你把今日记下的法子分类,箭伤归一类,骨折归一类,每种伤下面列治法,标上是谁说的,用在什么情况下。”
少师忍不住问:“那医书的编订要停多久?”
“不停。”轩辕摇头,“白天验证外伤治法,晚上继续编订其他内容。外伤这部分,要写得比任何篇章都细致,因为它最急,最能救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部落东边的茅屋里热闹起来。白日里,常有受伤的猎手或孩童来这里处理伤口,轩辕带着众人一一试验记下的法子。他们发现,蜘蛛网上的露水确实能让伤口愈合得更快,因为露水经过蛛网过滤,干净无污;熊油涂在骨折处,虽不能让骨头长得更结实,却能防止竹片磨破皮肤;而烧伤时,轻度的用冷水冲确有奇效,重度的用温水敷后再涂獾油,红肿消退得更快。
伯高的竹简越积越厚,上面不仅有治法,还有各种草药的配比、包扎的松紧度、固定用的竹片长度与肢体的比例。雷公则在兽皮上画出了更精细的图,标注着不同伤口该敷药的位置、该避开的筋络。
一日,一个孩童被沸水烫伤了手臂,红肿起泡。他母亲急得直哭,说按老法子涂了草木灰,却越来越痛。轩辕查看后,让少师取来温水轻轻冲洗,又涂上獾油,用干净的麻布裹好。次日再看,红肿消了大半,孩童也不哭闹了。
“草木灰是碱性的,烫伤后皮肤破损,用碱性的东西会更痛。”轩辕对围观的人说,“不是所有老法子都对,要分情况。”他让伯高在“烧伤”条目下补上“忌用草木灰等碱性物,轻度者温水冲后涂獾油,重度者需就医”。
少师在一旁记录,忽然问:“轩辕,这些外伤治法,要不要和经络、阴阳的道理结合起来?比如箭伤在肝经循行处,是不是该加些疏肝的药?”
轩辕点头:“问得好。昨日石牙大叔的旧伤发痒,便是因为当年伤口在肺经上,如今秋燥伤肺,气血不畅才发痒。我们在他的药里加了些润肺的川贝,今日他来说痒减轻了。”他看向众人,“皮肉之伤看似只在表,实则连着内里脏腑,治外伤也要懂经络阴阳,这才是根本。”
一个月后,当众人再次聚在石案前,看着新补的外伤篇章时,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那厚厚的一叠竹简上,不仅有详细的治法,还有“皮肉为表,脏腑为里,伤于表者,需顾其里”的医理阐释,更附有四十多个医案,每个医案都写清了伤者的体质、受伤的时间、用过的治法及效果。
“这下才算完备了。”岐伯拿起最上面的一片竹简,上面写着“外伤者,急则治其标,止血、定骨、防溃;缓则治其本,调气血、顾脏腑、促生肌”,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轩辕望着窗外,几个少年正在练习射箭,动作矫健,再不怕受伤时无从救治。他轻轻抚摸着新补的竹简,仿佛能感受到那些曾经流血的伤口正在这些文字里获得新生。
“医书不是写给死人看的教条,是要让活人活得更好。”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这些外伤的法子,或许将来还会有更完善的,但此刻,我们能给族人的,已是最实在的保护。”
伯高将新补的篇章归位,正好放在《经脉篇》之后,仿佛皮肉包裹着筋骨,浑然一体。石案上的竹简堆得更高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像是给这即将完成的智慧结晶,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想知道这些补全的内容,会如何让《内经》更显厚重?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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