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外的战场，经过了数日的清理，依旧弥漫着一股洗不掉的血腥气。
无数的尸坑被挖开又填满，曾经被鲜血浸透的黑土地，翻出来后，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土壤。
数万名被解除了武装的蛮族俘虏，被圈禁在临时的营地里，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眼神空洞，再也没有了南下劫掠时的凶悍与骄狂。
草原的雄鹰，如今成了折翼的鹌鹑。
关内的气氛，与关外截然不同。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连日血战带来的疲惫和伤痛。
士兵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口中高声谈论着这场史诗般的大捷，谈论着他们那位如同天神下凡的统帅——五殿下，萧济安。
每当提到这个名字，他们的脸上，都会流露出崇敬与狂热的神情。
城楼之上，萧济安迎风而立。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甲胄，那柄从周什长尸身上解下的卷刃佩刀，被他仔细擦拭干净后，重新佩回了腰间。
他的眼光越过底下忙活的士兵，看向东方那片连绵起伏的天哭雪山。
“殿下。”
副将陈武走到他身边，身上的甲胄已经换了一副，但脸上和脖颈处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
“伤亡统计出来了。”他将一份写在羊皮上的名单递了过去，声音哽咽，
“镇北关守军，阵亡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七人。您带去的那支奇兵，出发时五千，归来时不足两千五百。”
萧济安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他沉默地看着，许久没有说话。
“抚恤的事，我会处理。”萧济安将名单小心折好，收入怀中，
“所有在此战中牺牲的将士，无论是我镇北军的弟兄，还是随我出征的奇兵，抚恤金皆按最高规格的三倍发放。”
“殿下，这……”陈武有些迟疑，“我们缴获的战利品虽然不少，但三倍抚恤，怕是……”
“不够的，我来补。”萧济安打断了他，语气强硬。
他走到城楼城楼的最高处，俯瞰着整座浸透了血与火的关城，声音在寒风中传出很远。
“传我将令。”
“拨出黄金五千两，白银十万两，在镇北关东侧，视野最开阔的高地上，为所有在此次战役中牺牲的将士，修建一座‘镇北英雄碑’！”
“我要用最好的石料，找最好的工匠。我要将这份名单上，每一个牺牲士兵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地刻在碑上！”
“我要这镇北关的风，每日为他们诵经；我要这北境的百姓，世代为他们上香！”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凡为大夏流血牺牲者，其名，当与日月同辉，受万世敬仰！”
陈武听着，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子，眼眶泛红，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道：
“末将……替所有死去的弟兄们，谢殿下隆恩！”
“起来吧。”萧济安扶起他，“这是我该做的。”
人心的凝聚，远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加珍贵。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上城楼。
“启禀殿下，将军！京城来人了！是宫里的大太监，带着陛下的圣旨，已经到了关下！”
萧济安与陈武对视了一眼，后者眼神中的喜悦和激动，很快就被一丝担心盖了过去。
北境大捷，殿下立下不世之功，自然会得到封赏。
但功高震主，自古以来，便是为臣者的大忌。
更何况，殿下的身份，还是一位手握重兵的皇子。
关城之下，一支由数百名禁军护卫的队伍，高举着明黄色的仪仗，正向着镇北关而来。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身穿红袍的大太监。
半个时辰后，镇北关帅府门前，香案早已备好。
萧济安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站在最前方，神色平静。
他的身后，陈武、赵虎等一众镇北军高级将领，尽皆身着甲胄，按刀而立。
一名面白无须，身穿华贵锦袍的太监，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慢悠悠的走到了香案前。
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萧济安，以及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武将。
“咱家，见过定北王殿下。”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对着萧济安微微躬身。
“公公一路辛苦。”萧济安抬了抬手。
这位太监是天武大帝身边最得宠的内侍总管，王承恩。
皇帝派他亲至，足以见得对此事的重视。
一番虚伪的寒暄过后，王承恩清了清嗓子，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陛下有旨——！”
萧济安跟身后的一众将领，齐刷刷的单膝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王承恩那尖细的嗓音，在肃穆的帅府前回荡。
“皇五子萧济安，性本纯良，忠勇可嘉。于北境危难之际，临危受命，不畏艰险。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之绝境，行兵仙之诡道，以三万疲敝之师，大破北莽三十万铁骑于关下，更生擒敌酋，扬我大夏国威！”
圣旨的前半段，尽是褒奖之词。
将这场胜利的功绩，毫无保留地归于萧济安一人。
跟在萧济安身后的陈武等人，听到这里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自豪之色。
“此不世之功，当不世之赏！特敕封皇五子萧济安为‘定北王’，食邑万户，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京师王府一座……”
圣旨的第二段，是封赏。
亲王爵位，万户食邑。
这已经是皇子所能得到的，仅次于太子的最高封赏。
就算是陈武这些不懂朝堂规矩的武将，也听得出这封赏有多重。
萧济安依旧跪在那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王承恩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萧济安那平静到吓人的侧脸，心中不由得一凛。
他继续念诵着圣旨的最后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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