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正是夜最深,人最困倦的时候。
隔离区内持续了好几天的吵闹和呻吟,总算慢慢安静下来。
那些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灾民,有家人陪着,睡得很沉,呼吸平稳,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安详。
被萧济安提拔的退伍老兵张铁,正带着一队老兵巡逻队,在营地里来回走动。
他们手里都拿着粗木棍,腰上别着新发的干粮和水囊,眼神警惕,脚步沉稳。
在萧济安建立的新秩序下,这片土地虽然依旧贫瘠,却不再混乱。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黑暗中,危险正在逼近。
营地最外围的几个破窝棚里,十几双眼睛透过缝隙,冷冷的盯着巡逻队的动向。
带头的正是白莲教的死忠,曾在萧济安面前吃了大亏的章世。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几个眼神同样狂热的教众,压低了声音说。
“都准备好了吗?”
“回香主,都准备好了。”
一个教众从怀里摸出油布包着的火折子和一小罐黑色油脂,声音兴奋的发颤:
“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让这姓萧的,跟他那些蠢货追随者,一块上路见阎王!”
“很好。”
章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明王有令,今晚,我们就用这红莲业火,洗干净这片被妖人弄脏的地。送那些不听劝的蠢货,去见他们的无生老母!”
他看准巡逻队走远的空当,猛的一挥手。
“动手!”
十几条黑影悄没声的从窝棚里钻出来,手里都提着装着刺鼻火油的小瓦罐。
他们分成几路,沿着训练过的路线,飞快的摸向几个早就选好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刚建好,用来安置重症和轻症病人的隔离窝棚!
还有堆放着王若薇好不容易送进来的粮食和药材的临时仓库!
这些地方,住着最虚弱、最没反抗能力的人,也放着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点火!”
随着章世一声令下,十几处火头同时被点燃!
火油被狠狠泼在干草和破布搭成的窝棚上。
干燥的草料碰到火油,轰的一声爆响,火苗一下子窜起一人多高!
风吹着火,火借着风势!
深秋的夜风,成了最好的帮凶。
那十几处小火头,没过多久就烧成了一片,化作一道几丈高、翻滚着的巨大火墙!
“着火了!走水了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营地的安静。
接着,就是更多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尖叫!
那些刚刚还在睡梦中,憧憬着明日美好生活的灾民,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世界末日般的炼狱景象!
大火疯狂的吞掉他们住的窝棚,吞掉他们的亲人,吞掉他们心里刚燃起的那点脆弱的希望!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窝棚被火吞了,发出心碎的哭喊,想冲进去又被热浪逼回来,只能无助地跪在地上大哭。
“快跑!快跑啊!”
更多的人凭着本能,从着火的窝棚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他们身上带着火,在人群里乱窜,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踩踏、尖叫、哭喊、咒骂……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秩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整个营地,又变回了比瘟疫爆发时更乱、更让人绝望的人间地狱!
破庙之内,萧济安几乎是在第一声惨叫响起的瞬间,便已睁开了眼睛。
他一步冲出庙门,看到远处那片把半个天都映红的火海,眼睛瞬间就红了!
“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朱元璋会用这么疯狂,这么不顾后果的法子!
“王爷!不好了!东边……东边的病患区全着了!”
张铁带着巡逻队疯了一样冲过来:
“火太大了!根本控制不住!弟兄们想冲进去救人,可……可火墙太高,进不去啊!”
“集合所有还能动的人!在主营区和火场之间,给我挖一条隔离带出来!快!”
萧济安大脑飞速运转,一道道命令接连发出,
“张铁!你带一半的人负责救火,控制火势蔓延!赵虎!你带另一半人跟我来!”
就在他准备冲向火场救人时,一个亲卫连滚带爬的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王爷!粮仓!他们……他们要去烧粮仓的大车!”
萧济安猛的转头,果然!
当他们赶到时,几名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举着火把,试图点燃那几辆大车上的帆布!
那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找死!”
萧济安眼中杀机一闪,甚至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从一个亲卫腰间抽出佩刀,整个人飞窜了出去!
刀光一闪。
一颗人头飞了起来!
鲜血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杀,一个不留!”
他身后的亲卫和老兵们,扑向了那几个早就吓破了胆的纵火犯。
一场短暂又血腥的厮杀后,粮仓暂时安全了。
萧济安没有停下,他指挥众人,以最快速度将那些粮食和药材转移到一片地势低洼、远离火场的空地上,并让亲卫把守。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看向那片还在燃烧的火海,扯下一块布条浸湿了水蒙住口鼻,逆着逃难的人群,朝着火最大的地方冲了进去!
他那在火海里不断穿梭的身影,让所有只顾自己逃命的灾民都愣住了。
“王爷都不怕死!我们怕个球!”
“救人!跟着王爷!救人啊!”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逃跑的脚步。
他们自己组织起来,跟着张铁的人,用手,用木棍,用所有能用的工具,疯狂的挖着地面,想在火海面前挖出一条活路。
他们跟着赵虎的人,用盆,用罐,用所有能盛水的东西,一遍遍从远处的井里打水,泼向那好像永远不会灭的大火。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
那个在火光里逆行的身影,成了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在大火另一边,一个不起眼的土坡上,白莲教香主章世正和几个心腹,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烧吧!烧吧!烧得越旺越好!”
章世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等这场大火烧完,这十几万人,就算不被烧死,也得饿死!到时候,我看他萧济安还怎么当他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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