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济安冲到城南大营门口时,眼前那副景象,让这些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百战老兵,都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营地之内,早已没了白日里的秩序井然。
到处都是奔跑哭喊还有挣扎的人群。
篝火早已熄灭,只有几处着了火的窝棚,在黑暗中燃烧着,将一张张扭曲绝望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救命啊!救命啊!”
“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是天罚!是报应啊!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们冒犯了河神!河神来降罪了!”
哭喊哀嚎还有绝望的祈祷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茅元仪和那些被提拔起来的老兵厢头们,正带着人,拼了命的试图维持秩序,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横祸,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别乱!都别乱!快去请郎中!”
“水!水有问题!都别喝生水!”
他们的吼声,很快便被那山呼海啸般的哭喊声所淹没。
“殿下!里面危险!您不能进去!”
亲卫们死死的拦在他身前。
萧济安没有说话,他只是拨开人群,一步步走进了那片被死亡和恐惧笼罩的土地。
一股混杂着吐物排泄物还有尸体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
他看着那些曾经对他报以最真诚笑容的脸,此刻正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
他看着那些曾经对他高呼“王爷仁义”的人,此刻正像牲畜一样,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萧济安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
“殿下……您来了……”
茅元仪冲了过来,这位刚刚才在工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脸上全是泪痕跟绝望。
“殿下……救救他们……求求您……救救他们……”
萧济安没有理会茅元仪,他走到一具刚刚咽气的灾民尸体旁,蹲下身。
那是一名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体还保持着死前剧烈抽搐的姿态,皮肤因为脱水而变得干瘪,嘴唇发紫,眼眶深陷。
他的身下是一滩秽物。
萧济安伸出手,在他尚有余温的脖颈上探了一下。
随即,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使用了【洞察】。
【目标死于烈性霍乱。】
【病因:饮用水源被大规模投放霍乱弧菌混合毒株。此毒株经过特殊培育,潜伏期极短,致死率极高,且可通过多种途径二次传播。】
【警告:宿主已进入高危污染区,请立刻撤离!】
霍乱……投毒……二次传播……
萧济安看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死亡炼狱,看着那些在绝望中哭喊的人群,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地握成了拳头。
他输了。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棋局之中。
无定河的破坏。
鬼手李的被俘。
那份看似详尽的供词。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障眼法!
是一场为了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盛大而逼真的佯攻!
朱元璋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那座河堤,而是这无声无息,却能瞬间摧毁一切的瘟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济安忽然站起身,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凄厉而苍凉,在这片充满哭喊与呻吟的营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您……”
赵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一慌,以为他受了刺激。
萧济安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笑着,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朱元璋……我的好七弟……”
“你……赢了。”
他慢慢收住笑声,用手背随意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双依旧湿润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的杀意。
“传我命令!”
“赵虎!你立刻带一半人手,返回京城,控制住所有城门!从现在起,城南大营,许进不许出!”
“宋先生!茅元仪!”
他转向另外两人。
“你们立刻组织还能动的人手,把所有病患分开隔离,按症状轻重分好区!轻症区!重症区!观察区!快!”
“还有,立刻封锁营地内所有的水井!任何人不得饮用生水!让伙房二十四小时烧水,只准喝开水!”
“殿下!那您呢?!”
赵虎急道,“这里太危险了!您必须立刻离开!”
“离开?”
萧济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的可怕。
“我若是走了,这里的人心,就真的死了。”
而就在萧济安试图控制营地内混乱局面的同时,今日的早朝,则彻底变成了一场对他的公开审判。
“陛下!臣,弹劾定北王萧济安!”
三皇子刘邦的头号党羽,户部侍郎王陵,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是一副悲愤交加的神情。
“定北王好大喜功,不听劝阻,强行推行那所谓的以工代赈,将数十万灾民聚集于京畿之地!”
“如今,大疫横行,生灵涂炭!此皆因萧济安一人之过!请陛下,严惩此獠,以慰数万枉死之冤魂!”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刘邦一系的大小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出,势要将萧济安生吞活剥。
“陛下,臣以为,王大人所言,有失偏颇。”
就在这时,太子太师孔文正,竟也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刘邦一系的人见状,心中暗喜,以为这位老顽固也要来踩上一脚。
谁知,孔文正却话锋一转。
“定北王殿下此举,虽有孟浪之处,然其心,却是为国为民。瘟疫乃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我等岂能将所有罪责,都归于殿下一人身上?”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前几日还在朝堂上跟萧济安吵得面红耳赤的孔尚书,今日竟会为他说话。
就连太子朱标,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然而,孔文正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但,”
他痛心疾首的说道,“此事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正应了老臣前日所言!定北王殿下轻贱圣人经典,推崇奇技淫巧,此乃舍本逐末,以术乱道之举!”
“如今上天降下瘟疫示警,正是在警戒我等,若再不回归圣人大道,必将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故,老臣恳请陛下,即刻罢黜那以工代赈的乱国之策,并下旨申饬定北王,令其闭门思过,重读经典,以平息天怒,以安民心!”
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表面上是在为萧济安开脱,实则是将这场瘟疫,归结为萧济安改革所引来的天谴!
其用心之险恶,比刘邦的直接攻击,还要毒上三分!
有了这两大派系的联合发难,其余的官员们,也纷纷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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