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奥西里斯已预料到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判决，而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未作任何辩驳，也未争取丝毫宽宥。
自从分化成哨兵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开始计划切断自己与家族的联系。
从帝国学院毕业就立即自愿请调西线，至今已数年......对范赫尔辛家族而言，他是叛徒，即使他早已成为西线据点最高权限的指挥官，但他们从来就看不上这片被战火覆盖的边境，因为这里没有他们想要的利益，只有无休止的战争、牺牲、和遗忘。
对家族而言，荣誉固然重要，但实际的利益更加重要。
奥西里斯环视这间指挥官办公室，这个位置，他可以不要，但帝国主城，他绝不会回。
奥莱恩的异化程度远高于其他哨兵，早在中度污染时期就已经是半异化状态，他性情乖张、近乎病态，与家族中任何一个人都不相像。
原本奥西里斯才是被选中的继承人，但他绝不接受，因此他们才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奥莱恩，可谁能想到，奥莱恩竟私自跑来西线，一次次主动走向，最危险的前线。
哪怕异化状态的奥莱恩在所有人眼中已是怪物，他自己却似乎毫不在意，直到他被污染侵蚀了神志，才被控制起来。
奥西里斯懒得管他，这一次，奥西里斯答应让桃枝向导前去看看，本是想借此堵住家族持续的施压，在那些人眼里，是他“拐走”了被家族选中的下一任继承人，所以他得为此负责，却没想到……
他拉开办公桌最里侧的抽屉，褪下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取出一张旧照片。
相纸已微微泛黄，那是四个孩子的合影。双生女孩面容精致，眼神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身旁的两个男孩眉眼相似，一个目光倔强，下颌微抬；另一个嘴唇紧抿，眼中泛着泪光。
“姐姐。”
他的姐姐们为家族利益牺牲，而奥莱恩，竟沉默地目睹了一切发生......他还敢跑到西线，出现在他面前。
奥西里斯眸色沉沉，他不禁又一次想起桃枝。
她是很有天赋的女孩，也很特别，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感受到她精神力的波动……他会同意让她接近奥莱恩，是因为他笃定他们之间的匹配度会极高，正如他自己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她清甜的向导素。
他原以为选择权在她手中，却没想到……正是他的傲慢与疏忽，最终将她推入了险境。
他欠她的。
而他，又能拿什么偿还？
*
桃枝与费特一前一后走回住处，费特的房间就安排在她隔壁，不过，他们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谈。
桃枝走进自己的房间，侧身让费特进来。
怪了，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费特走进来后，仿佛一下子被他的存在感填满了，空气变得稀薄，连光线都似乎收敛了几分，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局促。
“费特，我就要去帝国学院了，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啊？”
当他还是黑狼的时候，桃枝觉得可以理所当然地为他决定一切。可现在不同了......她有自己事情要做，而费特应该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桃枝，”哨兵的声音低沉，静坐在沙发上，目光却依然能与她平齐，幽蓝的眼眸中泛起极浅的涟漪：“我要回西部黑塔。”
西部黑塔？这个答案出乎桃枝的意料。
以他SS级的精神力，帝国的五座黑塔都会为他敞开大门，毕竟帝国SSS级哨兵仅有两人，SS级哨兵也不过六人......他完全可以选择条件最优渥的中央黑塔。
费特望见她眼中清晰的讶异，神色却愈发坚定。
“曾经我选择西部黑塔是因为指挥官于我有恩，但现在......我选择留下是为了我自己，要想走向更高的位置，西部黑塔的局势正适合我......”
也为了你，桃枝。
他在心里无声地补充。
他比谁都清楚，以桃枝的天赋，注定她不会永远停留在普通向导的位置，未来的你一定需要更锋利的刀，如果他只安于现状，未来可能连守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这一次，若不是范赫尔辛家族在白塔早已失势，若不是北部黑塔暗中加码……结局未必如此。
他不会告诉她，范赫尔辛的人早已找过他，重伤家族继承人的罪，绝不会被轻易抹去，若他前往中央黑塔，他必将陷入无尽的掣肘......据他所知，中央黑塔的高层与范赫尔辛的人关系不错。
唯有西部，天高路远，规则是用实力书写的......他要的也并不是暂时的避难，而是得到真正能掌控命运的力量。
他必须走得足够远，站得足够高，高到有一天，能毫无顾忌地将她护在身后。
这一刻，在寂静的房间里，却仿佛已经听到了命运齿轮再次咬合的轰鸣声。
两条路在他们脚下延伸，通向未知的远方，短暂交汇，即将分离，但在未来的某一刻，能以更强大的姿态，再次交汇于同一片苍穹之下。
桃枝没有说话，眸光如水，缓缓流过他发间那对依旧挺立的狼耳，落进他深邃的眼底。
她似明白了什么。
于是凝在她眼中的薄雾倏然散尽，她唇角轻扬，眉眼弯起，微笑道：“那……你的耳朵怎么办？”
她向前一步，话音还未落，费特已经下意识低下头，主动将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凑近她的掌心。
她的指尖轻柔地抚过耳尖，他的耳尖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费特，你好歹是哨兵队长，脑袋上整天顶着这么可爱的耳朵，算是怎么回事嘛？”
费特微微别开视线，覆面下的唇弯了弯：“……可以藏在头盔里的。”
“我给你再做一次深度净化吧？”
桃枝笑意盈盈，心中想象着哨兵是怎么把毛茸茸的耳朵压在头盔下的画面。
指尖还停留在他柔软的狼耳上：“准备好了吗？现在就开始咯？”
下一秒，精神力宣泄涌出。
对费特而言，这是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迎接她的进|入。
抓着他耳廓的手柔软而温热，他清晰的感知到属于她的精神力正温柔却不容抗拒的靠近他。
费特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抵抗，向她彻底敞开了自己。
桃枝再次走进他的精神图景。
这里不再是那个天地倒错、土地干裂的腐朽森林。大地湿润，蕴含着生机，无边的寂静笼罩四野，形容枯槁的树木冒出了小小的嫩绿的新芽，静默地指向天空。
桃枝听见森林深处传来奔跑的声响。
一头黑狼自林间奔袭而出，速度快得毛发如流墨般向后飞扬，直直朝她而来。
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它骤然收势，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微风。
黑狼亲昵地舔了舔她抬起的掌心，随后巨大的狼首低垂，轻轻地将狼吻抵在她的肩头。
桃枝毫不犹豫地张开手臂拥抱它，将脸颊深深埋入它颈间温暖厚实的毛发里。
也正是在这一刻，森林深处涌现出无数粗壮紫黑的触手，如汹涌暗潮般席卷而来。
黑狼一动不动，幽蓝的眼睛仍静静凝视着身前小小的桃枝，任由“黑暗”将自己彻底淹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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