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奎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斩……斩立决?
就地正法?!
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连官身都没有,怎么就够得上“斩立决”了?
“不!将军!冤枉啊!”
李奎回过神来,发疯似的挣扎起来,“小人……小人只是与这刁民有些许田产纠纷!罪不至死啊!”
曹变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那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反而仿佛在看一只即将被宰杀的肥猪。
“你的罪,不是与人田产纠纷。”
“而是你不该把陛下的旨意,当成耳旁风。”
“竟敢隐匿田产!”
说完,他不再废话,猛地抽出腰间佩刀。
那是一柄百炼精钢打造的马刀,刀身狭长,在日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斩!”
一个冰冷的字,从曹变蛟的唇间吐出。
“噗嗤!”
刀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难以置信。
腔子里的血,喷起数尺之高,将跪在他身后的几名家丁浇了个满头满脸。
无头的尸身轰然倒地,温热的血浆在干燥的泥地上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滩刺目的暗红。
几十名家丁恶奴吓得屁滚尿流,一股骚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整个村庄,死寂无声。
村民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可是李扒皮啊!
是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的李大老爷!
就这么……死了?
像杀一只鸡一样,被那个年轻将军一刀就砍了脑袋。
刀锋上的血珠被甩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妖异的红线。
曹变蛟缓缓收刀入鞘。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他看都未看那具尸体一眼,目光转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张三。
张三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上下打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叫张三?”
曹变蛟的声音很平淡。
“是……是……小人……小人张三……”
为首的东厂番役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哗啦”一声,布袋解开,雪白的银锭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奉陛下口谕!”
番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全场。
“张三检举有功,赏银百两!”
他将那袋银子,重重地塞进张三怀里。
张三抱着那袋银子,整个人都懵了。
这不是做梦!
“另外!”
番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惊雷。
“免除张三全家十年税赋!”
“待全县田亩清丈完毕,优先分得上田十亩!”
轰!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所有村民心中的火焰。
他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一道道贪婪、嫉妒、狂热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张三怀里的那袋银子。
一百两!
十年免税!
十亩上田!
这……这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陛下有旨!”
曹变蛟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村民。
“凡我大明子民,皆可检举!”
“但凡查实,赏赐与此人同!”
“本将只在此地停留一日,明日此时,便会启程前往下一县!”
说完,他翻身上马,不再多言。
“我们走!”
百名铁骑调转马头,卷起一阵烟尘,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留下被捆成一串的家丁恶奴,和那具无头的尸体。
以及一群心思各异,眼中冒着绿光的村民。
……
扬州,行宫。
朱由校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一柄扇子,轻轻为朱由校扇着风。
就在这时,魏忠贤迈着小碎步,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他走到朱由校身前,压低了声音,“陛下,您让奴婢找的人,找到了。”
“哦?”
朱由校来了点兴趣,“在哪找到的?”
魏忠贤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
“就在吴江县的一个私家班子里。”
“那小丫头名叫杨爱,今年刚满九岁,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跟画里的人儿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朱由校的表情。
“奴婢已经派人打点过了,花了二百两银子,把她的身契给赎了回来。”
“现在人就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别院里,还请了两个教养嬷嬷伺候着。”
“陛下您看……要不要今晚就……”
魏忠贤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笑骂道:“滚蛋。”
“朕是那种人吗?”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魏忠贤连忙自己掌了两个嘴巴,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您是不是那种人,奴婢哪知道啊!
还不是您自己非要去寻一个九岁的小丫头!
“找几个靠谱的宫女,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
朱由校想了想,吩咐道:“吃穿用度,都按最高规格来。”
“奴婢明白!”
魏忠贤连忙点头哈腰。
陛下这是……想玩养成?
口味真独特!
魏忠贤退下后,朱由校伸了个懒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是时候去看看那位扬州知府将朕交代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
扬州知府衙门,后堂。
陈于廷正对着一堆账册田契,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陈于廷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被砍头,而是活活累死。
后堂里,堆积如山的田契卷宗,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大人,这份是张家的地契。”
一名主簿颤巍巍地递上一份泛黄的纸张。
“可……可李家的账本里,说这块地三十年前就抵给了他们家。”
“王家的族谱里又说,这是他们家嫁女儿的陪嫁!”
陈于廷抓起那几份互相矛盾的文书,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猛地将卷宗扫落在地,状若疯魔。
“查!查个屁!”
“这帮天杀的士绅,几百年来,早就把扬州的土地账目,做成了一锅八宝粥!”
“这哪里是田契,这分明是催命符!”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陛下只给了一个月。
别说一个月,就算给他十年,他也理不清这团乱麻!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一个阴柔的声音,在门口悠悠响起。
“陈大人,火气不小嘛。”
陈于廷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只见魏忠贤正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
而在他身后,那个身穿常服,面带一丝玩味笑容的年轻人,不是当今天子,又是何人?!
“陛……陛下!”
陈于廷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头磕得如同捣蒜。
“罪臣……罪臣无能!罪臣该死!”
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径直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前,饶有兴致地随手拿起一本。
“这就是让你头疼的东西?”
陈于廷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颤。
“回陛下,正是。”
“这些田契,年代久远,互相矛盾,更有无数阴阳契、活死契夹杂其中。”
“臣……臣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若要一一理清,怕是……怕是十年光阴,也未必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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