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冬，北风卷着细雪，敲打着通衢天下总号二楼的书房窗棂。
李丽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案上堆满了各地分号送来的急报，几乎每一封都带来坏消息——朝廷派出的户部官员和禁军已抵达七处主要枢纽，强行接管了仓库，封存了账房，冻结了银流。
“东家，江州分号的王掌柜被带走了，罪名是‘哄抬物价’。”苏姨站在桌前，声音低沉，“我们在扬州的三个主要仓库全被贴上封条，连日常出货都不允许。”
李丽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无疲惫，只剩下锐利如刀的光芒。“各地反应如何？”
“商路已经震荡，不少合作商号担心牵连，开始暂停与我们的交易。北方三条主要商路几乎瘫痪。”苏姨语气沉重，“这是通衢天下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窗外，细雪渐渐转大，漫天飞舞，仿佛要将整个京城裹入素缟。
“是时候了。”李丽轻声说道，从抽屉中取出一枚鎏金凤凰纹样的令牌——金钗令，“传令女商同盟，启动‘红妆计划’。”
苏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坚定：“是，东家。”
就在苏姨转身离去时，李丽又轻声道：“传信给老爷，告诉他，我这边的网已经撒下了。”
“老爷那边...有回信吗？”
李丽嘴角微扬，从一叠账本中抽出一张看似普通的货单，背面用极淡的墨迹勾勒着一幅简略的商路图，一条隐秘的路线被特别标出。
“他已经在行动了。”
...
京城南郊，一座不起眼的粮油铺后院，林一站在地窖入口，看着最后一箱账册被搬运进去。他身披灰色斗篷，雪花落在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老爷，江南地区的核心账册已全部转移完毕。”一位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低声道，“按您的吩咐，分三处存放，彼此不知晓对方位置。”
林一点头，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江北的银流呢？”
“已经通过钱庄兑票和珠宝置换的方式，分散到二十七处民宅和小商号中，朝廷查不到。”
地窖的门缓缓合上，上面堆满了粮袋，完美地隐藏了入口。这里是林一多年前布下的一处暗桩，连玄冥阁的探子也未曾察觉。
“朝廷今日张贴了告示，指认我们通衢天下‘垄断市场，危害国本’。”中年男子语气愤慨，“简直颠倒黑白！”
林一目光沉静：“赵元辰和玄冥阁要的不是真相，是通衢天下掌控的商脉和财富。李丽那边情况如何？”
“夫人已启动金钗令，女商同盟应该很快会有动作。”
林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明处有她吸引目光，我们暗处的行动就方便多了。顺子，你去联系水师旧部，就说我有一批‘特殊货物’需要运送。”
被称作顺子的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老爷是要...”
“朝廷不是查封了我们的仓库吗？”林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们查。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已不在那些明面的仓库里了。”
...
通衢天下总号门前，一队禁军肃立，森严的气氛让过往行人纷纷绕道。
二楼书房内，李丽正平静地翻阅账簿，仿佛门外的紧张局势与她无关。
“东家，宫中来人了。”苏姨推门而入，低声道。
李丽眉梢微挑：“请他们上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宦官服饰的中年男子在两名小太监的簇拥下走入书房，他面色倨傲，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李丽身上。
“李夫人，咱家奉旨前来，查询通衢天下近年账目往来。”宦官展开一卷黄绢，“还请夫人配合。”
李丽从容起身，微微一礼：“公公请便。苏姨，带公公去账房。”
“不必了。”宦官皮笑肉不笑，“朝廷已派专人接管账房，咱家需要的是...夫人您的私账。”
房间内气氛陡然紧张。苏姨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向前半步。
李丽却笑了：“公公说笑了，我一介商妇，何来私账？通衢天下所有账目往来，皆记录在册，光明正大。”
宦官眯起眼睛：“夫人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如今局势。太子...啊不，皇上年幼，朝政由几位顾命大臣主持，他们对通衢天下的经营方式颇有微词。若是夫人愿意配合，上交部分商路管辖权，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这是明目张胆的勒索。
李丽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通衢天下创立十余年，南通货殖，北调粮盐，每逢灾荒必开仓赈济，各地分号雇佣百姓数以万计。敢问公公，如此作为，何罪之有？”
宦官脸色沉了下来：“夫人这是不肯配合了？”
“非是不肯配合，而是无账可交。”李丽放下茶杯，声音依然平静，“若朝廷认为通衢天下有问题，大可依法查办。至于商路管辖...那是千万商户自然选择的结果，非我通衢天下所能控制，又何来上交一说？”
宦官勃然变色，正要发作，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小太监匆匆上楼，在宦官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女子商会集体罢市？”宦官脸色骤变，猛地看向李丽，“你...你好大的胆子！”
李丽故作惊讶：“公公何出此言？女子商会虽由我发起，但各家商号独立经营，她们是否开门营业，我又如何管得着？”
宦官咬牙切齿：“京城十七家绸缎庄、二十五家脂粉铺、八家绣坊，还有江南六省共计超过两百家的女子经营商铺，今日同时歇业，挂出‘东主有喜’的牌子，你敢说这不是你指使的？”
李丽微微一笑：“若是如此，那真是巧了。不过女子经商本就不易，偶尔休息几日，陪陪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你...”宦官气得浑身发抖，最终拂袖而去，“好！好个李夫人！咱们走着瞧！”
待宦官离去，苏姨终于忍不住问道：“东家，这么硬碰硬，会不会...”
“局势已不同往日。”李丽走到窗前，望着宦官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玄冥阁掌控幼帝，以莫须有之罪查封我们的商号，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看看，通衢天下真正的力量在哪里。”
...
城南暗桩内，林一收到了女子商会罢市的消息。
“夫人这一手，妙啊。”顺子忍不住赞叹，“京城那些贵妇小姐们，平日里的用度十有七八来自这些商铺，一旦关门，不出一日，必定怨声载道。”
林一看着地图，目光深邃：“这还只是开始。盐、米、布，这些民生根本，女子商会掌控的份额虽不占大头，但足以引起波动。朝廷若应对不当，物价飞涨，民心不稳，他们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那我们...”
“趁此机会，执行‘暗流’计划。”林一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将我们掌控的盐路，悄悄转向黑市，价格压低三成。另外，通知我们在各地的米庄，限量出售，造成货源紧张的假象。”
顺子眼睛一亮：“老爷是要...”
“既然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够。”林一语气冷峻，“等市面上货物短缺，价格混乱，他们就会明白，强行接管商脉的后果。”
“可是这样，苦的是百姓啊。”
林一轻轻摇头：“短痛换长痛。玄冥阁若完全掌控经济命脉，将来受苦的百姓会更多。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夜幕降临，京城各处暗流涌动。女子商会的罢市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正一圈圈扩散。
通衢天下总号内，李丽抚摸着胸前的黑玉佩，感受着它传来的微弱温热。这玉佩近日来越发活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萱儿，你现在到哪里了？”她望向西方，轻声低语。
...
同一时间，皇宫深处，玄冥阁主站在观星台上，俯视着渐次亮起灯火的京城。
“阁主，李丽发动女子商会罢市，林一在暗中转移资产，我们的计划受到阻碍。”一名黑袍人跪地禀报。
玄冥阁主——那位百年前穿越而来的物理学教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墨宇的儿子，果然不简单。”他轻声说道，仿佛在回忆什么，“当年他固执己见，不肯与我合作，如今他的血脉，依然是我的绊脚石。”
“是否需要采取更严厉的措施？”
玄冥阁主摇头：“不必。让他们尽情表演吧。归墟计划即将完成，等到时空通道打开，这一切...”他伸手，做了个抹平的动作，“都将不复存在。”
他抬头望向星空，那里，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日食将至，两个世界的壁垒将变得薄弱。”他喃喃自语，“墨宇，你若在天有灵，就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完成你不敢尝试的伟业。”
黑袍人迟疑道：“但林一的血脉...他毕竟是墨宇的儿子，万一他真能...”
“所以要在那之前，解决这个隐患。”玄冥阁主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传令赵元辰，是时候动用他那张王牌了。”
“您是说...”
“林一以为他救出了所有家人，却不知道，我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他身边埋下了一颗棋子。”
观星台上，玄冥阁主的笑声在夜风中飘散，冰冷而自信。
京城内外，明暗双方的棋局已然布下，而这场博弈的胜负，将决定整个世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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