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后生晚辈，你等先前入狱受刑，幸赖兴明社程复甫所救，我曾答应过程复甫，这次京察，绝不会牵连兴明社，诸位要替我信守诺言。”
小时雍坊，叶家府邸。
眼看京察在即，内阁首辅叶向高，当即将一众东林党大臣悄悄召集起来，嘱咐众人道：
“程复甫现在深得皇上信任，咱们就算故意针对兴明社，到时候皇上多半还是会袒护他们，与其如此，不如暂时不要和他们结怨。”
听到叶向高这么说，到场的东林党人，立刻开始小声议论。
“福清公所言甚是，人无信不立，上次的事，不管怎么说，程光阳总算出面帮过咱们的忙，咱们也该礼尚往来。”
“对，说到底兴明社那些社员，不过是些品级低微的小官，我等犯不着故意与他们为难。”
刘一燝、邹元标、韩爌，孙承宗等人，与叶向高一样，属于东林党中的保守派，闻听此言，当即出言赞同。
另一边，以杨涟、左光斗为首的东林激进派，虽说上次是因为程光阳求情，才顺利出狱，但他们心中丝毫不感念程光阳的恩情，对叶向高、刘一燝等人的看法，也完全不认可。
只不过叶向高、刘一燝等人，在东林党中毕竟资历极高，杨涟和左光斗也不好公开与他们唱反调，只能暂时不提兴明社，将话题转移到齐楚浙三党身上。
“既然诸位前辈都这么想，那兴明社留待以后再慢慢对付，倒也不迟。”
杨涟缓缓开口，说到这里，声音一沉，“不过齐楚浙三家邪党，与我等宿怨极深，上一次他们主持京察，几乎将我辈正直之臣，尽数赶出京师，如今轮到我等京察，此仇岂可不报。”
“大洪说的不错！”
左光斗接过话道：“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有仇不报，非君子所为！”
吏部尚书张问达、都察院左都御使赵南星，同样属于东林党中的激进派，而且还是这回京察的主要负责人。
二人对杨涟和左光斗的话，深以为然，双双颔首道：
“然也，大明何以如今江河日下、暮气沉沉，都是因为奸党太多，如果能把所有奸党都赶走，换成我们东林诸贤秉政，不出数年，天下必然大治！”
“先出手对付齐楚浙三党，并无不妥，三党毕竟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我等先合力把他们赶走，再着手收拾兴明社，如此才算是有条不紊。”
几人的话说罢，身为东林后辈的阮大铖，忽然起身提问道：
“诸位前辈、同僚，不知我等接下来具体应该如何行动呢？”
另一名东林后辈侯恂，跟着道：
“要对付齐楚浙三党，总该先商议出一个章程出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反而耽误大事。”
听完阮大铖、侯恂二人的话，众人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诸位，以在下的浅见，接下来的行动，应该分三步走。”
人群角落中，一个身材瘦弱、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缓缓起身，开口对众人道：
“第一步，我等应该先商议清楚，这次京察，要排斥的三党人物具体都是谁，哪些人必须削官落职、重拳出击，哪些人应该贬官降级、赶出京城，哪些人可以分化收买、为己所用。最好列一个名单出来，如此才能目标清晰，打击精准。”
“第二步，发动所有科道言官，在吏部和都察院下发的几百份访单中，对那些重点打击的目标，尽可能留下恶评，搞臭他们的名声。咱们不仅要发动自己的言官，对于三党之外，那些保持中立的言官，也要尽可能收买。”
“第三步，控制堂审。京察大计，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堂审，这次京察，吏部和都察院基本都是咱们的人，届时负责堂审的堂官，一定要挑选信得过的人来担任。”
开口说话的男子，姓汪名文言，表字士克。
这汪文言，说起来本是一介胥吏出身，因为当胥吏期间通过各种手段，攒下了万贯家财，所以后来花钱在京城国子监，买了个监生的资格。
自从做了监生，汪文言开始在京城中挥金如土，到处攀附系援，结交达官显贵，很快便和东林党人搭上了关系。
因为汪文言在京中消息灵通、人脉广博，本身又工于心计，时常给东林党出谋划策，东林党人慢慢地将他视作同类，对他非常看重。
甚至想办法，直接将他弄进官场，做到了从七品的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虽说官位不高，但好歹是个京官，将来升迁的机会并不低。汪文言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为东林党卖命。
“士克真不愧是我东林智囊啊……”
听完汪文言的谋划，在场的东林党人，无不肃然起敬，连连点头。
…
商议既定，接下来的两个月，东林党人立刻开始着手行动，对付齐楚浙三党——
按照先前汪文言的计划，众人迅将己方阵营中的所有言官串联起来，在朝廷下发的数百份访票中，对所有打算攻击的政敌泼脏水，写下各种恶评。
在此过程中，杨涟与左光斗出力甚重，不但将东林阵营的言官牢牢笼络在一起，统一行动，甚至说服了不少原本中立的言官，也加入到东林党人的行动中来。
很快大量三党出身的官员，便在言官回交的访单中，得到无数恶评——这对他们而言，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通常访单中风评不佳的官员，在后续的堂审中，基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下齐楚浙三党，终于开始感到慌了。
然而即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们却仍旧选择各自为政，并没有联起手来对付东林党的意思——主要是此时的三党，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盟主，能够将他们重新整合在一起。
程光阳倒是想当这个盟主，私底下不知多少次主动派人与三党中的高层接触，希望他们能配合自己，一起商议如何对抗东林党。
奈何三党之中，只有齐党愿意与兴明社合作，听从程光阳的领导。
楚党和浙党，全都认为他没有做盟主的资格，对兴明社释放的种种善意，完全不加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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