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莲花坞。
第二日一早,魏娆和魏婴兄妹俩告别江家,与温情等人一起前往岐山。
江澄站在渡口,眸光沉沉的目送载着二人的小舟远去。
江厌离擦干眼泪,牵起弟弟的手。
“回家。”
“好好修炼,壮大江家。”
“等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和岐山硬碰硬的时候,便去接他们回家。”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跟上姐姐的步伐,布满红痕的手按着衣料摩擦了几下。
接他们回家吗?
其实对她而言,离开江家也是一种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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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楼,东海。
天色破晓,晨光熹微。
李莲花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心里默念练气心法口诀,感受着吸收进体内的先天紫气沿着奇经八脉缓缓游走,最后落回丹田,徘徊几息后又消失不见。
他缓缓睁开眼,伸手按住肺腑。
碧茶之毒在逐渐被消解,身体状况明显有了改善。
即便是没有灵丹妙药,即便是寻不到忘川花,他也能活下来。
按照现在的速度来看,最快一年,最慢三年,他体内的毒就能彻底根除。
所以,这就是它的目的吗?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他活下来的话,他和魏娆已经相遇了,按照故事本来的发展,他体内的毒也会被她解决。
那么,它现在做的事,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坐在床上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个天幕出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所图是什么。
到最后,他索性放弃了。
想不明白,顺其自然吧!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先上楼去看了一下魏娆。
干净的毛笔蘸上凉开水,轻柔的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也没有再发过热。
脉搏他每日都要摸上好几回,所以实在感受不出来有没有比前一日更平稳更强劲。
他看着眼前人紧闭的双眼,脑海里全是那双秋水含波的眸子。
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悬停于半空。
几息后,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然回过神,收回手。
他‘腾’得一下站起,背过身,交握双手死死掐住手背。
缓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抬脚走出房门,细若蚊蚋的声音缓缓散在风里。
“李莲花,你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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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后,天幕如约而至。
只是,这一次的画面背景,有些陌生。
【夷陵乱葬岗顶荒凉许久的伏魔殿内,久违的出现了活人的气息。
地上鲜血绘成的法阵鲜红刺目,周围灵气和怨气疯狂涌动。
赤红着眼眶的魏娆一遍又一遍的招魂,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为什么没有?”
“不可能...”
“十三年...我不信!”
“他是夷陵老祖...他不可能死...”
“花花,他不会死的,他肯定在等我,我得找到他...”】
杜鹃啼血,哀声切切。
但天幕下十之八九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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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第十年。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这妖女真能将夷陵老祖的魂召回来呢。”
“哼!夷陵老祖早已魂飞魄散,怎么可能召得回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真是贼心不死!”
“果然,对待这些邪魔外道,就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没错,当初是她好运捡回一条命,十三年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给魏无羡招魂!简直是天理难容。”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天幕右上角那个倒计时就是她回来的时间吧?三年,一千多天,刚好是十三年后。”
“回来就回来,难不成她还能翻天?”
“正好我们提前知道了时间,等着她自投罗网便是。”
“不错,这次她可没有那么好运了。”
“为了人间清气,正道之风,这次我们必得彻底将她根除!挫骨扬灰。”
“我同意,不如我们先商量一下对策如何?”
“用得了什么对策,人多就够了。”
“可以,算我一个。”
“我也来!”
“还有我。”
“嘿嘿,此等大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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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
看完李莲花带着昏迷的魏娆离开乱葬岗,蓝忘机那颗被掐紧的心最后还是沉沉落回寒潭。
还是失败了。
连她也没有办法。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睫,盖住眸中的失落
你还真是会躲。
连亲妹妹都找不见。
不是说她一哭你就心疼?如今又为何这么狠心?
院子里静得可怕,连路过的风声都会被无限放大。
许久之后,铮铮琴音再度响起。
正是那曲弹了千百遍的《问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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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
江晚吟坐回椅子上,凝滞的呼吸一点点恢复,掐紧的掌心也慢慢松开。
伸手想要去端茶的时候,却不小心带翻茶盏,茶水洒了一桌子。
“舅舅。”
从门口进来的金凌刚好瞧见这一幕,几步奔过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到他手里。
见他不为所动,金凌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拎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江晚吟没有喝茶,只是捏着那张绣着雪浪金星白牡丹的帕子看了又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凌早就发现了自家舅舅这些时日的神思不瞩。
从那日得知了金丹的事情之后,他就一直这样。
有时候盯着莲缸里的小鱼发呆,有时盯着廊边的莲蓬发呆。
不看天幕的时候,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金凌其实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敢开口,不敢提及,不敢安慰。
他没办法切身体会舅舅的心情,但是在看到了自己从小恨之入骨的鬼将军对他舅舅阿娘一家的救命之恩后,他竟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亲眼见证了上一辈人的过去,认识了素未谋面的父亲母亲。
但他没想到,自己亲眼看见的往事,与自小在金麟台上听到的故事,相差居然这么大。
好吧,他得承认,他爹以前真的挺可恶的,尤其是对他娘。
如果不是舅舅和魏家兄妹护着,他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还有...魏无忧。
母亲最疼爱的妹妹,最亲密的闺中密友,从自己出生起就一直看护自己的姨母。
他从天幕上看见了她抱着自己的模样,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溢出的柔光。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错。
如果他是她,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毫不犹豫的站在至亲身边。
他没看到父亲身死的场景,可他看见了母亲下意识推开魏无羡之时的果决。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这两个人具体是什么感觉了。
舅舅的心情应该比自己还要复杂吧?
他没有再试图与江晚吟对话,只是沉默着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仰头盯着天幕。
还有三年,她就回来了。
那些绣着兰草纹的礼物,是送给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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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楼,云隐山。
李相夷眼眶红红的抱着碗,一边戳着饭一边碎碎念。
“居然死了...居然死了...”
“她跳崖后三个月,她哥哥也死了...”
“魏姑娘得多难过啊!她等了十三年,连情爱都不敢沾染,就为了回去找哥哥...”
“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好消息,为什么又要让她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他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拌进饭里。
漆木山看得有些眼疼。
他还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小徒弟有了心上人以后是这样多愁善感的性子。
满脑子都是魏姑娘魏姑娘魏姑娘...
好吧,我承认这小丫头确实很可怜,但是人家都不认识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上蹿下跳鬼哭狼嚎要死不活的干什么?
有时间在这里哭,还不如多学几道菜。
他没有搭腔,只是不动声色的将那盘子半生不熟又麻又辣又苦的鸡肉挪到李相夷面前。
好好的一只鸡被他做成这样,真是白死了。
你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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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
“唉~”
人群里响起高高低低的叹息。
“果然是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我还以为,魏姑娘终于能与她兄长重逢了。”
“其实早有预料不是吗?与全天下为敌,哪里又能讨得了好处呢?”
“就是可怜魏姑娘了,煎熬了十三年,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结局。”
“是啊,早知如此,那她拼死拼活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呜呜呜~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啊,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哥哥,小时候那么苦都熬过来了,老天爷,你真是不开眼啊!”
“太苦了,人这辈子怎么能苦成这样?”
“我真的不觉得魏公子做错什么了呀,就那样一群老弱病残,家族里还是以医术谋生的,能碍着他们什么事啊?他们也没有杀过人,为什么就是死活不肯放过他们呢?”
“株连九族这种大罪,我们大熙自开国以来都没有听说过。和他们那里比起来,咱们这里的武林朝堂简直是小打小闹。”
“如果全天下都是错的,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那么对的也会变成错的,错的也会变成对的。”
“不错~”
“什么对的错的错的对的,说人话!”
“这话说的有理,浑浊才是常态。”
“嘿,就你们是文化人是吧,显着你俩了!”
“......”
“阿弥陀佛~”
无了大师打了个佛偈,无奈的叹息一声。
芩婆也看得心堵:“一群老弱病残,便是不杀他们,他们又能活多久啊?这些修士真是...”
笛飞声抱着手冷笑:“捅了马蜂窝,可就没那么容易跑掉了。”
他敢拿李莲花下半辈子的幸福打赌,魏无忧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这些人,已有取死之道!
李莲花暂时没心情思考这些人之后的下场,他现在乱的很。
她的兄长身死这件事,他要怎么跟她开口?
这样血淋淋的,尖锐又窒息的结局,她要如何接受?
不!现在的情况比天幕上更加糟糕!
现在她哥哥还没死,还有两个半月才到乱葬岗围剿。
要是瞒着她,她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恨他?会不会迁怒他?
如果告诉她真相,事情保不齐会更糟糕。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闯出来的她,真的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明明知道哥哥的命运,知道他的死期,但却因为身处异世,鞭长莫及,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她那样的敏感多思的性子,怕是会自苦一辈子,甚至...活不下去。
李莲花越想越崩溃,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
这个该死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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