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金拖着两个沉甸甸、塞得几乎要爆开的行李箱,万向轮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吃力的呻吟。
段雪玉则像只轻巧的蝴蝶,背着她那个印着卡通小兔的帆布书包,紧紧依偎在他身侧。人潮汹涌的国庆节火车站,是他们踏上段雪玉家乡归途的第一道考验。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廉价香烟、方便面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气息。
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红色的班次信息滚动得让人眼花缭乱,广播里的女声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断续而失真。
段雪玉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刘天金的胳膊,几乎要嵌进他外套的布料里,她小巧的身体努力贴着他,像一叶在激流中寻找依靠的小舟,生怕一个浪头就把两人冲散。
“要票吗?去**的!马上发车!”那些如同影子的黄牛在攒动的人头间穿梭,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却像钩子一样扫视着每一个面露焦急的旅客。
刘天金只是果断地摇头,目光警惕地掠过那些凑近的面孔,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深知这地方的水有多深——前世的记忆如同警钟:高峰期的火车站,是“割包党”的乐园,“拎包党”的猎场,更有精心设计的“团伙作案”陷阱。
他和段雪玉早已商量好,只带了必要的零钱,大额财物贴身藏好,行李锁扣得严严实实。他默念着“钱不离身”、“行李上锁”、“不轻信帮忙”的准则,像一头护着幼崽的狼,用身体为段雪玉隔开一部分拥挤,带着她艰难地向检票口挪动。
检票口像一道闸门。穿着制服的检票员面无表情,手中那把略显陈旧的剪刀式打孔器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冷光。
当“开始检票”的广播骤然响起,那扇沉重的铁栅栏“哐啷”一声拉开,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瞬间,长达百余米、早已挤压得密不透风的人龙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推搡着、呼喊着,如同缓慢移动的粘稠岩浆,一寸寸向前涌动。
刘天金左手死死把住两个行李箱的拉杆,右臂用力环住段雪玉的肩膀,几乎是半抱着她,随着这股巨大的人流漩涡,被卷向那列墨绿色的钢铁长龙。
站台上,那熟悉的墨绿色车厢静静卧在铁轨上,车窗有些模糊,带着经年累月的风尘。
这景象让刘天金心头泛起一阵奇异的波澜。前世的记忆碎片瞬间闪过:流线型的银白色车体风驰电掣,车厢内安静舒适,窗外风景飞速掠过模糊成片……而眼前这“哐当哐当”、时速不过百公里的绿皮火车,此刻却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承载着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与漂泊感。时代的巨大落差,让他心头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天金哥,天呐,今天人真多!我感觉自己快被挤成一张饼了……”段雪玉好不容易挤上车厢连接处,看着狭窄过道里塞满的人和行李,长长舒了口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仰起小脸,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依赖,“还好有你挡着,不然我真要被挤扁啦!”
刘天金低头看着她。过道顶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她小巧精致的鼻梁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汗湿的几缕碎发贴在白皙的颈侧,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又带着点骄傲的弧度,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握住她小手的手指,那眼神分明在说:“别怕,我在。”
这娇憨依赖的模样,谁能想到这个独自扛着大包小包去大学报到、寒暑假也习惯了自己挤火车回家的姑娘,骨子里有着怎样的韧劲?刘天金比谁都清楚她的独立。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那次深夜的陪伴,也许是生病时他笨拙却细心的照顾,也许是无数个平淡日子里的点滴累积……她坚硬的外壳在他面前悄然融化,那份依赖感如同藤蔓,不知不觉间缠绕上来。
在这充斥着陌生面孔和喧嚣的密闭空间里,他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是让她感到温暖、安全和不再惶恐的避风港。
刘天金弯腰,利落地将两个沉重的行李箱推进下铺狭窄的床底深处,又用脚往里踢了踢,确保它们稳妥地卡在视线范围内。他直起身,看着手中两张小小的硬板车票:一张下铺,一张中铺。“宝贝,”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段雪玉耳边,“你想睡下面还是上面?”
段雪玉的目光在略显局促的下铺,可能还残留着上一位乘客的气息和需要攀爬的中铺之间逡巡了一下,小声说:“我……我睡中铺吧……” 声音里带着点对拥挤过道的余悸和对相对独立空间的向往。
这正合刘天金的心意。中铺位置较高,远离过道频繁走动带来的干扰,她能休息得更安稳些。而他守在下铺,既能随时留意床底下的行李,又能兼顾到她的需要。“好。”他点点头,动作麻利地帮她把那个可爱的小书包递上去。
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开始响起,“哐当——哐当——”,单调而催眠,宣告着旅程的正式开始。
车厢像一个流动的微型社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高谈阔论、家长里短、手机外放的音乐、嗑瓜子的脆响、还有某个角落婴儿不知疲倦的啼哭。
推着小车的售货员不知疲倦地穿梭,吆喝声穿透嘈杂:“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脚收一下嘞!”
刘天金在下铺半躺下来,身体随着车厢微微摇晃。他试图闭目养神,但周遭的喧嚣和心头翻涌的思绪让他难以平静。
车厢连接处那扇被推开几厘米的窗户缝隙,顽强地送进一丝微凉的、混合着铁锈和田野气息的风,吹拂在脸上,带来片刻的清醒。
窗外,金秋十月的景象在眼前流动:收割后裸露的褐色田埂、点缀着金黄稻茬的水田、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倏忽钻入又钻出的幽深隧道……光影在车厢内明暗交替。
然而,这流动的风景并未完全占据他的心神。随着火车离段雪玉的家乡越来越近,一种混合着激动与紧张的微妙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他忍不住一遍遍在脑海中预演:见到她父母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她父亲会不会很严肃?她母亲喜欢什么话题?自己这个“准女婿”的言谈举止是否得体?万一冷场了怎么办?……这些念头如同车窗外的风景,纷至沓来,让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本应更沉稳的人,此刻也像个初次登门的毛头小子,手心竟微微有些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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