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风吹过刘家老旧的院落,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刘天金老家西林市属于热带气候,一年里是没有冬季的,也只有梧桐树等少数植物会落叶。
刘天金独自一人站在屋外的屋檐下,指间夹着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一如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绪。
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仿佛不是尼古丁,而是前世记忆的尘埃,呛得他心头阵阵发苦。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栋饱经风霜的祖屋上——墙砖没有粉刷,几十年的房子,承载了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也见证了他前世的无奈与心寒。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前世的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他怀揣着好不容易从牙缝里省下的一点钱,以及一颗想让这个家、这个家族看上去稍微体面一点的心,召集了几个堂兄弟。他言辞恳切,说着“祖屋是咱们刘家的根,现在破成这样,逢年过节亲戚来往,脸上无光”,提出大家多少凑点钱,买些石灰、水泥,把墙面粉刷一下,地面铺平,至少像个能住人的样子。
话音刚落,几声干笑就响了起来。排行老四的堂弟刘天银,当时正张罗着给自己新盖的砖房上梁,弹了弹烟灰,慢悠悠地说:“大哥,不是我说,现在谁家日子好过?孩子上学、人情往来,哪一样不要钱?我这手头紧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他眼神闪烁,绝口不提自己正在建的新房。
紧接着是老五刘天铜,他和他媳妇也还挤在祖屋里的,闻言撇了撇嘴:“刷那么好看有啥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凑那闲钱,不如买几斤肉实在。”他心里的小九九刘天金清楚,他们夫妻俩就盼着哪天祖屋塌了,好名正言顺地去占宅基地。
当时,只有他的亲弟弟刘天淋,那个憨厚却一心维护大哥的汉子,梗着脖子站出来反驳:“话不能这么说!咱哥说得对!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几个,还有底下的小辈,总要相亲娶媳妇吧?人家姑娘一来,看到这屋里坑洼的水泥地面、掉灰的墙壁,心里怎么想?还没等咱开口,印象分就先掉了一半!这家弄得像个样子,自己住着也舒心不是?”
可任凭天林怎么说,反对的声音依旧占了上风。那些堂弟们,有的眼神躲闪,有的面露讥讽,有的干脆低头不语。他们心里都有一本账:自己要么已在别处建了房,要么就打着祖屋的主意,谁愿意出这个“冤枉钱”?最终,那个充满希望的建议,就像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没激起,就沉了底,不了了之。
思绪飘得更远,定格在那个排行第二的堂弟刘天城身上。当年他娶王莉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彩礼、酒席钱都凑不齐。是刘天金,当时自己也过得紧巴巴,却念着兄弟情分,二话没说,把好不容易攒下的一万块钱,全部借给了他,才勉强把婚礼办得像了点样子。那一万块,在那个时候,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
可这钱,借出去容易,要回来难如登天。前世他穷困潦倒,焦头烂额时,曾几次委婉地提起,刘天城总是推三阻四,王莉更是摆出一副“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的无赖嘴脸。直到他抑郁离世,这笔债也没能讨回。
更让他心寒的是王莉的势利。有一年,他还在银行做派遣工,虽然做的也是信贷业务,跑前跑后,但因为没关系没背景,始终只是个“临时工”。一次刘天城来问他关于贷款的政策,他正详细解释着,一旁的王莉嘴角一撇,用那种能剜掉人尊严的尖刻语调,毫不客气地打断:“哎呀,你问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银行里那些正经有编制的,一个临时工,能知道什么内幕?别白费功夫了!”
“他不是银行的,你问他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穿了他仅存的那点自尊,也彻底凉了他对这门亲戚的心。是啊,一个派遣工,在他们眼里,连提供点信息的价值都没有。
想到这里,刘天金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气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眶却因此而泛红。不是悲伤,是愤怒,是为前世的自己感到不值!凭什么?他一片赤诚,换来的却是算计、凉薄和践踏!
这一世,他携带着前世记忆与无尽的财富归来,本以为时过境迁,心态会平和些。可几天观察下来,这些所谓的族亲,嘴脸依旧!听说他在城里发了财,一个个凑上来,话里话外打听他做什么生意,赚了多少钱,能不能带带自家孩子,或者“借”点钱应应急。那种占便宜没够、有油水就想分一杯羹的贪婪,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天金哥,抽烟不好,别抽了。”一个温柔而清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刘天金回过头,看到段雪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米色风衣,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目光清澈而坚定。她是他这一世忠诚的伴侣。
“没必要跟他们致气,”段雪玉轻声道,伸手拿掉了他指间快要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轻轻碾灭,“他们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想不劳而获。我们心里有数,不搭理他们就行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感受到她话语里的关切和指尖传来的温度,刘天金心头的暴戾之气稍稍平息。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同一个家族,血脉相连,遇到这样的人,真是……没办法。就像烂在地里的藤,扯不断,理还乱。”
他望向祖屋昏暗的灯光,语气变得坚决:“所以这一次回来,我做了决定,要把我爸妈接到平湖市去,给他们买一套好房子,让他们就在城里安定下来。”
“太好了!”段雪玉眼睛一亮,由衷地赞同,“我早想跟你说了,叔叔阿姨辛苦了大半辈子,还没真正享受过好日子。接到城里,一是不用在这里受这些闲气,清静;二是平湖市的医疗条件、生活水平,根本不是这农村能比的。他们也该享享福了!”
“是啊,”刘天金目光悠远,“让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安度晚年。至于这里……”他顿了顿,心中一个盘桓已久的想法逐渐清晰。他固然恨那些凉薄的亲戚,但家族中并非全是如此,还有几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还有像天林那样真心待他的兄弟。他庞大的财富,或许无法、也不愿普度所有众生,但为这个腐朽的家族,注入一丝新的希望,斩断那贫困与短视的代际传递,或许是他重活一世,对“家族”二字所能做的,最后一次,也是最有力的一次回应。
“走吧,外面凉,我们进去。”刘天金揽住段雪玉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夜色中沉默的祖屋,转身走了进去。一个计划的雏形,已然在他心中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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