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虚会结束的铃声响起，与会者纷纷起身。周正立刻关闭录音设备，小心地将录音存储卡取出，和保密记录本一起放入专用保密袋，贴上封条。他提着保密箱，跟随人流走出会议室，直接前往机要室。履行完严格的交接手续，签字确认后，他才感到一丝紧绷后的松弛。任务只完成了一半，更紧迫的整理工作还在后面。
回到综合三处办公室，已是傍晚。周正没有离开。他打开电脑，调出会议前梳理的议题框架。保密记录本的内容不能带出，但核心要点和关键表述已烙印在他脑中。他需要趁记忆清晰，将讨论的核心脉络梳理出来。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周正先按照议题顺序，将第五组讨论的主要观点逐一列出。他没有简单堆砌发言，而是努力提炼共识、聚焦分歧、梳理脉络。孙立民主任开宗明义点出的“政策错配”和“最后一公里”问题，成为贯穿整个综述的核心主线。
围绕传统产业转型困境，周正将讨论归纳为几个层面：政策层面（资金分散、门槛模糊、效果评估难）、执行层面（审批繁复、检查加码、基层负担重）、要素层面（高端技工短缺、人才政策覆盖不足）。他特别突出了几位副市长反映的“企业不敢动、怕折腾”的普遍心态，以及省直厅局官员强调的“精准投放”和“效果导向”之间的矛盾。
在新动能培育部分，讨论焦点集中在如何避免“一哄而上”和“水土不服”。周正记录了关于核心技术攻关、创新生态营造、以及警惕“新瓶装旧酒”套取政策资源的担忧。他注意到，孙立民在总结时特别强调：“新动能不是空中楼阁，必须根植于传统优势产业的升级需求，解决真问题，形成真支撑。”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又慢慢稀疏。周正沉浸在工作里，饿了就啃一口带来的面包，渴了就喝点水。他反复斟酌措辞，力求客观呈现讨论原貌，避免任何主观臆断，同时又要让综述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他回忆着孙立民最后的总结发言：“打通‘最后一公里’，关键在于刀刃向内，破除部门壁垒，推动政策集成和服务下沉，让企业有实实在在的获得感。”
凌晨三点，一份初稿终于成形。周正没有立刻发给李建国，他关掉电脑屏幕，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让过度运转的大脑稍作休息。一个多小时后，他重新打开文档，再次通读全文，逐句推敲，修改了几处可能引起歧义的表述，调整了部分段落的逻辑顺序，使综述更加凝练顺畅。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清晨七点，周正将整理好的会议讨论综述初稿打印出来，敲响了李建国办公室的门。李建国刚到不久，正端着茶杯，看到周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手中的文件，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弄出来了，一夜没睡？”
“处长，这是初稿，请您审阅。”周正将文稿递过去，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李建国接过厚厚一叠纸，快速浏览起来。他的目光扫过页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神情专注。他看到了清晰的议题划分，看到了不同层级、不同部门观点的客观呈现，更看到了贯穿始终的问题主线和孙立民总结的核心精神。尤其关于“政策错配”和“最后一公里梗阻”的归纳，以及“刀刃向内、破除壁垒”的提法，抓得很准。这份综述，不仅完整记录了讨论，更提炼出了会议的核心价值。
“好！”李建国放下稿子，抬头看着周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脉络清晰，重点突出，关键提法抓得准，原汁原味又做了有效提炼。小周，这份功底，难得。”他拿起笔，在稿子上签下“同意报送”和自己的名字，“我这就呈给高秘书长。你赶紧回去休息，下午再来。”
“谢谢处长。”周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下午，周正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不久，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是高远办公室打来的，让他过去一趟。周正心头微微一紧，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走向大楼另一侧。
副秘书长高远的办公室比李建国的宽敞许多，但也同样堆满了文件和书籍。高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看着一份材料，正是周正整理的第五组讨论综述。他示意周正坐下。
“综述我看了，”高远放下材料，目光落在周正脸上，语气平和，“结构清晰，归纳准确。特别是对孙主任提出的‘政策错配’和‘最后一公里’问题的把握，以及关于执行层‘不敢动、怕折腾’心态的记录，很到位。能把一个组的讨论，梳理到这个程度，不容易。”他停顿了一下，“这份材料，我会作为会议总综述的重要参考。你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秘书长。”周正恭敬地回答。
高远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在林州市调研时，关于企业隐性负担的报告，还有这次务虚会的表现，都显示出你对基层经济运行的痛点，有比较敏锐的观察和思考能力。这种能力，光在机关里看材料、写报告，是不够的，需要到一线去，到矛盾最集中的地方去摔打摔打。”
周正心中一动，坐姿更加端正，专注地听着。
“办公厅最近在考虑选派一批年轻干部下基层挂职锻炼，”高远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重点就是去那些发展遇到瓶颈、矛盾比较突出的地方。林州市，就是其中之一。”他看着周正，“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吗？”
“有！”周正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我服从组织安排，愿意到基层去锻炼，去学习，去解决问题。”
“嗯。”高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具体安排，组织上会统筹考虑。你先回去，安心工作。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讲。”
“明白，秘书长。”周正起身。
走出高远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周正步伐沉稳，但内心却并不平静。挂职基层，而且是林州那样的地方，意味着巨大的挑战。他目前的级别是省委办公厅综合三处的副主任科员（副科级）。按照常规，挂职通常是平级调动或低职高挂（保留原级别，担任更高职务）。如果去林州挂职副市长，那将是副处级岗位，属于典型的“低职高挂”，是组织重点培养的信号，也是破格提拔的前奏。这与他之前从李建国那里听到的“更重的担子”完全吻合。
回到办公室，手机屏幕亮起，是秦筝的信息，只有简短几个字：「第一阶段测试完成，顺利。你那边？」
周正看着窗外省委大院内郁郁葱葱的树木，手指在屏幕上移动：「一切如常。可能要去林州。」信息发送成功。林州，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未来的路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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