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厂长坐在那里皱了皱眉,但转瞬就笑道:“你们都过来,帮我看看这两张图。”说完他指了指放在饭桌上的两张简易的零件图纸。
几个半大小子面面相觑,磨磨蹭蹭地围拢到桌边,伸着脖子看过去。
那是郝胜利画的两张简单零件图:带通孔的方块(梯形孔)和带台阶孔的圆饼(圆形台阶孔)。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个小子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没人敢先开口。
小叔更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半晌,才有个胆大的,指着带孔的方块图,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这……这像个……有洞的砖头?”
另一个指着圆饼图上的台阶孔:“这圆饼子……咋有个坑,坑里还有个小坑?”
郝厂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低语,大姑郝玉秀带着三个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学徒工走了进来。
“爸,人叫来了。这是小张,小王,小李。”郝玉秀打破了屋里的死寂。
郝厂长点点头,脸上重新挂起一点客气的笑容道:“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来,玉秀,还有你们几个小伙子,都过来看看这张图。”
他此次所指的,正是桌面上由郝胜利绘制的那张,稍微复杂点的阶梯轴三视图
郝玉秀和三个学徒工立刻围拢过去。
郝玉秀眉头微蹙,手指下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线条和尺寸。
她看得懂。
但那三个学徒工的反应,却让郝厂长的心一下沉在了湖底。
小张凑近了些,眯着眼,手指在主视图上那条表示阶梯变化的线上划拉了一下,又移到键槽的位置,困惑地嘟囔道:“这……这是根棍儿?中间鼓出来一块?”
小王盯着轴头上的退刀槽结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了个圈,小声问旁边的人道:“这头咋还凹进去一圈?磨坏了?”
小李干脆把目光在三个视图之间来回扫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额头渗出汗珠。
他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最后才憋不住,声音干涩地问旁边的郝玉秀道:“玉秀姐,这三张图画的,是!是一个东西吗?怎么看着不一样?
郝玉秀叹了口气,指着图低声解释:“这是阶梯轴,中间粗两头细,这里是键槽,放键的,轴头这个是退刀槽”
三个学徒工听着郝玉秀的解释,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小张盯着键槽的位置,眼神依然有些迷茫。小王下意识地比划着退刀槽的深度。
郝厂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沉了又沉,就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看不懂,看不懂!这退刀槽差一毫米,车床刀头就会崩飞!去年老张怎么没的?就是你们这种睁眼瞎害的!”
他不再看那几个羞愧难当的学徒工和小儿子,目光扫过那几个还杵在墙边的半大小子,沉声道:“你们几个小子,别傻站着!帮我把这桌子抬到外面窗户下。”
几个小子如蒙大赦,抬起折叠桌就往外跑。
“玉强!”郝厂长转向小儿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叔激灵了一下,抬起头道:“爸?”
“你去三楼,308,找你刘叔叔。告诉他,让他立刻给我扯根电线下来,接两个大灯泡,照在窗户外!”
“啊!好!”小叔转身就往外跑。
郝厂长的目光最后落在女儿郝玉秀和那三个羞愧难当的学徒工,声音压得极低,咬着牙道:“玉秀,还有你们三个!现在,立刻去单身宿舍!把今晚没上夜班的青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叫来!就到我家窗外集合!谁问,就统一说一句‘郝厂长找大家有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的脸,强调道:“记住!刚才你们在屋里看到的图纸,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透!谁要是敢多嘴说半个字。”
他停了一下,眼神陡然凌厉起来道:“你们,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听到没有?!”
屋里瞬间静得可怕,甚至能听到谁牙齿打颤的声音。
“听……听到了!”三个学徒工被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
郝玉秀用力点点头:“爸,我明白!您放心!”
她不再多言,立刻招呼那三个学徒工道:“走!快跟我去喊人!”
见他们都走了,郝厂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所有浊气都吐出去。
他伸手抱起依偎郝奶奶身边的铁蛋道:“走吧!我们上外面,屋里太憋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
随后他就抱着铁蛋,率先走出了房门。
郝奶奶愣了一下,赶紧拉着郝胜利的小手跟了出去。
屋外,夜色已浓。
电工老刘动作利落,一根电线从308迅速甩下,小叔在旁笨拙地按其指挥固定,那几个小子也手忙脚乱地在瞎帮忙。
这动静立刻引起了周围邻居的注意。
隔壁张婶家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了,喊道:“老刘头,玉强,你们这大晚上的干什么?灯坏了?”她端着饭碗,眼神狐疑地来回扫视。
小叔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老刘在楼上含糊地应了一声:“厂长让弄点亮!”
“弄亮?这都黑透了……”张婶嘀咕着。
紧接着,楼上楼下更多的窗户被推开,人影在灯光下晃动,一时之间交头接耳声不绝于耳。
此时,宣传科的张科长和吴副科长,正在缓步走来商量乐队的事情,等走到近前才发现了异常。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都是诧异之色,连忙走了过来。
只见郝厂长抱着一个咯咯直笑的孩子,仿佛沉浸在天伦之乐里,对周围越来越多的探头探脑和窃窃私语视若无睹。
“厂长,您这是……?”张科长试探着开口,目光扫过忙碌的小叔,电工老刘和已经安置在窗下的折叠桌。
郝厂长闻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温和,带点轻松道:“哦,老张,老吴啊!来得正好。”
他颠了颠怀里的铁蛋,“屋里闷,带孩子们出来透透气,顺便……嗯,搞个小活动,让大家伙儿也热闹热闹。”
这“热闹热闹”几个字让张科长和吴副科长心头莫名一跳。
他们太了解这位厂长了,越是平静,底下酝酿的风暴可能越大。
“小活动?”吴副科长忍不住追问。
就在这时,电工老刘麻利地合上了闸。
“啪!”。
灯泡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将桌子和周围一小片地面照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更多闻声聚拢过来的家属们的脸。
“对。”郝厂长点点头,依旧抱着铁蛋,目光投向家属楼深处亮着灯的窗户,扫过眼前越聚越多的人群。
交头接耳的声音像低沉的潮水,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不远处,刚子拽着他爷爷肖副厂长的胳膊。
小丫头也拉着老书记的手。
两人几乎同时强光晃了一下眼。
肖副厂长脸色骤然一凝,目光瞬间锁定光影中心抱着孩子的郝厂长。
他二话不说,抱起刚子,大步流星朝郝家赶了过来。
老书记脸色同样一沉,目光紧紧盯住那刺眼灯光下的人影,脚下步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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