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没有开往供应科的大院,刚进厂区就拐到了郝胜利他们儿童团占据的那个旧厂房大院。
一进院门,就看到另一辆大解放已经停在那里,刘爷爷的一帮徒子徒孙正忙活着从车上往下卸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面口袋,往一间由办公室改造成的临时仓库里搬运。
站在车箱板上,叉着腰指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供应科王副科长。他原本白净的书生面孔,如今晒得黝黑发红,原本唯唯诺诺的样子彻底不见,活脱脱变了个样。
“大伙加把劲,眼瞅着要下班了!老子馋死咱们厂食堂的红烧肉了,去晚了可就毛都不剩,干完活,膨化棒一人五根,我老王请客。”王副科长在车斗上挥着手臂喊道。
底下传来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哄笑和讨价还价声:
“老王,你个老抠。才五根?你打发要饭的呐!十根,少了十根咱们可不搬了,馋死你算球!”
“就是!老王,这出去跑供销一趟回来,就一人五根想打发我们?”
“对,十根,少了不干。咱们这就撂挑子。”
王副科长在车斗里跳着脚,笑骂道:“吃,吃,吃,你们这群饿死鬼投胎的货。就知道吃!你们知道现在这膨化棒多金贵?外面卖五分钱一根,十根就是五毛钱,顶小半天工资了。还十根,做梦去吧你们,赶紧干活。”
陈大为和郝胜利跳下车,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尤其是王副科长那副“泼辣”的新形象,都忍不住笑了。
“好家伙,老王,你这出去一趟,嗓门见长啊!”陈大为笑着打趣道。
王副科长一回头,看见陈大为和郝胜利,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忙从车斗上跳下来:“哎呦!科长,胜利,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柳林公社那边?”
“成了,大获成功!”陈大为用力一拍王副科长的肩膀。
随即他压低声音:“不过,新的麻烦也来了,产能跟不上,正发愁呢。”
郝胜利也仰着小脸,急切地说:“王伯伯,您回来得正好,我们正有个难题要大家一起商量。刘爷爷他们在里面吗?”
“在呢在呢!刘师傅、赵师傅他们都在里头,盯着新厂房最后收尾呢。”王副科长连忙说道。
接着他又忍不住炫耀地指了指正在搬运的面口袋,压低声音道:“瞧见没,这趟出去,我们跑了好几个兄弟厂矿,这些都是赚来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晃了晃,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光是玉米粒和玉米碴,就这个数,两千三百多斤,这还是我们严格控制兑换比例,后面人太多了,机器连轴转都忙不过来,我们发现太多了有些扎眼了,不得不提前收摊回来。”
“多少?两千三百斤。”陈大为倒吸一口凉气。
这数字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一套机器,两台,几个人,短短几天的时间,这真是跟去打劫一样了。
郝胜利也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
他虽然对膨化机的吸引力有信心,但也没想到在实际推广中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这还只是一个点,以后那可是四路人马同时开工……
王副科长意犹未尽,四下扫了眼,用更低的声音:“不止呢!按胜利你后来定的章程,我们也试着直接售卖。好家伙,五分钱一根,那些厂矿的职工,尤其是带孩子的,抢着买!根本不够卖,这趟下来,刨去所有开销,净赚现金三百八十七块五毛,钱我已经交给张会计入账了。”
三百八十七块五毛,加上两千三百斤玉米。
陈大为和郝胜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恍惚。
这已不仅仅是“试水成功”,这简直是在贫瘠的土壤里挖出了一个金山出来。
王副科长看着两人的表情,更加得意,继续汇报道:“好几个兄弟厂矿的工会领导都拉着我的手,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去,能不能多带点机器,或者直接把机器卖给他们。还有问咱们那‘四不像’的,我都按咱们商量好的说法回复了。胜利啊,你这‘金箍棒’,现在在外面可是这个。”
他翘起了大拇指。
郝胜利和陈大为又对视了一眼,一大一小的眼睛里都冒着火,早把他俩心里那点担忧产能问题的阴霾烧个精光,有这么大的需求,产能,产能算个球!
“走走走!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找刘师傅他们去!”陈大为一手拉着郝胜利,一手拽着意犹未尽的王副科长,风风火火地就往厂房里面冲。
此时大厂房内,原本摆了一地的零件已经消失不见,十台单缸柴油机静静地趴卧在那里,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铁牛。
刘爷爷,赵爷爷等几位老师傅和那几个顾问正围在最后一台单缸柴油机跟前,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老刘,老赵,先停停,听听老王带回来的好消息,还有咱们的大麻烦。”陈大为还没走到跟前就嚷嚷开了。
众人抬起头,看到陈大为脸上那兴奋神色,以及旁边王副科长那眉飞色舞的样子,都意识到有好大事,纷纷围拢过来。
“老王回来了,这趟辛苦,看样是开门红啊!”刘爷爷放下手中的油标卡尺,笑着迎上来。
王副科长看了看众人,问询的目光转向陈大为,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深吸一口气:“刘师傅,赵师傅,各位,我们这趟出去,靠着那台膨化机,换回来玉米粒和玉米碴,总共两千三百多斤!另外,试着按五分钱一根卖了些,刨去开销,净得现金三百八十七块五毛!钱已经入账了。”
赵爷爷的惊呼道:“多少?两千三百斤。你们这是把人家厂矿家属院里的存粮都换来了?”
孙爷爷也震惊地喃喃道:“三百八十七块五……,这都快能买两台新台钻了。”
周爷爷没说话,但拿着棉纱的手停顿了一下,望着那些简陋的单缸柴油机,突然感觉这些简单玩意,还真不赖。
以王复礼为首的几位专家顾问,他们几乎在听到数字的瞬间就僵住了,互相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难以掩饰的惊悸之色。
他们这些经历过风雨的人,太清楚“投机倒把”,“地下工厂”,“黑市交易”这些帽子的分量。
郝厂长把他们安置在“儿童团”这面看似无害的旗帜下,本是极好的保护,可眼下这般动静,简直是把这面旗帜当成了火把在挥舞,随时可能引火烧身,甚至牵连郝厂长。
陈大为和郝胜利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对产能的忧虑中,一时没注意到几位专家神色的剧烈变化。
陈大为紧接着就把柳林公社的订单和产能困境说了出来,更是让王复礼等人心头一沉。
将零部件分包?
这意味着知道的人会更多,牵扯的范围会更广。
这已经不是冒险,这是在扩大冒险的规模,是在构建一个游离于计划之外的“体外循环”。
他们难道不知道今年初上面刚下了《关于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指示》?
不知道正在搞“大检举,大揭发,大批判,大清理”吗?
王复礼嘴唇哆嗦着,那句“你们这是往枪口上撞啊!”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看着兴奋的陈大为,王副科长,最后目光落在小小的郝胜利身上,心中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这孩子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郝厂长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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