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人将惊堂木轻轻一拍,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他呷了口茶,目光扫过台下期待的听众,缓缓开口:“诸位,今夜咱们不说那仙家法宝,也不提江湖恩怨,只说一段尘封的往事,一个书生,和一场雨夜里的…奇遇。”
雨下得正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听荷小筑”年久失修的瓦片上。书生沈文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破旧的别院是他为了图清静租下的,便宜是便宜,就是太潮湿,尤其碰上这种连绵的秋雨,连被褥都带着一股霉味。
他起身想去关严窗户,免得雨水潲进来。就在这时,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他瞥见院中那方荒废的荷花池旁,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沈文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偏僻,除了他和一个耳朵不太灵光的老仆,平时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何况是这种大雨天?他眯起眼睛仔细看,那好像是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形纤细,正对着满池枯败的荷叶发呆。
“谁在那儿?”沈文扬声问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那女子似乎被惊动了,缓缓转过身。闪电再次亮起,刹那间,沈文看清了一张苍白却极其清丽的脸,眉眼间笼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恍若未觉。
沈文是个读书人,讲究非礼勿视,但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许多,心生怜悯。他拿起门边的油伞,快步走了过去。
“姑娘,雨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沈文将伞倾向她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淋湿了。
女子抬眼看他,目光如水,带着凉意。“我…路过此地,见这残荷,想起了些旧事。”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荷叶,带着点飘忽。
“先到屋里避避雨吧,”沈文劝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小心着了风寒。”
女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沈文诚恳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书房里,一盏油灯驱散了部分黑暗。沈文给她倒了杯热茶,女子接过,低声道谢。灯光下,她的脸色更显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手指纤细冰凉,碰触茶杯时,沈文甚至觉得那杯子都凉了几分。
她自称叫小莲,说话轻声细语,谈吐却不俗,沈文随口引用的诗句,她都能接上,甚至有自己的见解。沈文很久没遇到能聊得这么投缘的人了,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小莲很少谈自己,多是听沈文说他的抱负,他的烦恼,偶尔附和几句,或轻声安慰。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让沈文不由自主地想多关心她一些。
“时候不早了,”小莲忽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我该走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沈文有些担心。
“不妨事,”小莲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很美,却让人心疼,“我住得不远。”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沈文一眼,“明天…我还能来找你说话吗?”
沈文几乎没犹豫:“当然可以!我…我随时有空。”
小莲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沈文站在门口,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回到书房,他总觉得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缕极淡的、像是水边清荷的冷香。
第二天,雨停了,月亮出来。沈文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时不时望向窗外。快到昨晚那个时辰,他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站在荷池边。
此后几乎每晚,小莲都会出现。有时带些自己做的精致点心,虽然沈文觉得那点心味道淡淡的,带着荷香,却没什么烟火气。他们聊天,赏月(如果有的话),沈文甚至找出尘封的古琴,为她弹奏一曲。
沈文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神秘又忧伤的姑娘。他试探着问起她的家人、住处,小莲总是巧妙地避开,或者眼神变得更加哀伤,让沈文不忍心再问。
他也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小莲的手总是冰凉的,从不让他触碰。她似乎特别怕冷,即使没有风,也会下意识地拢紧衣衫。而且,她只在入夜后才出现,天一亮就离开,从无例外。
看守别院的老张头有一次嘟囔:“公子,你晚上常跟谁说话呢?我咋老觉得这院子…阴气重了些。”
沈文心里一惊,嘴上却道:“你看错了,我不过是夜里读书,自言自语罢了。”
他不愿意去深想,宁愿沉浸在这份有些虚幻的温情里。他给小莲画了一幅小像,画中的她倚着栏杆,望着残荷,眉宇间的愁绪被他画得淋漓尽致。
小莲看到画时,愣了很久,然后眼泪就无声地流了下来。“你画得真好,”她哽咽着,“就像把我的心事都画进去了…可是,这画…不好。”
“为什么?”沈文不解。
小莲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哭得更伤心了。
这天晚上,乌云遮月,风很大。小莲来的时候,脸色比平时更白,身影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模糊。
“沈公子,”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沈文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小莲低下头,“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好,但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什么叫连累?”沈文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却抓了个空,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小莲,你到底是谁?告诉我!”
小莲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终于说出了那个沈文潜意识里一直害怕听到的答案:“我…我不是人。”
沈文僵在原地,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如同冷水浇头。
“几十年前,我就死在了这个荷花池里,”小莲的声音空灵而悲伤,“一缕魂魄不散,依附在这些残荷上。遇到你,是意外,也是…缘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让我忘了自己是孤魂野鬼…”
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像墨滴入水中,缓缓散开。
“不!小莲!”沈文反应过来,心痛如绞,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却只能穿过她那逐渐透明的身体,“别走!一定有办法的!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鬼!”
“人鬼殊途…”小莲的声音越来越远,带着无尽的遗憾,“公子…保重…”
最后一点光影也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那幅未完的小像,静静躺在桌上,画中女子眼角的泪痕,仿佛刚刚染上。
说书老人说到这里,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看着台下听得入神的众人,幽幽一叹:“那沈文书生,得知心上人竟是几十年前的亡魂,是吓得魂飞魄散,还是情根深种,矢志不渝?那画中留下的泪痕,又预示着怎样的因果?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馆里寂静片刻,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油灯的光芒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那雨夜的荷池边,真有一个徘徊不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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