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阴影幢幢。他嗓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诸位，今夜咱们换个口味，不说那山野精怪，也不提那古器邪物，单讲一个关于纸人、怨魂与未了恩怨的诡谲故事——厉鬼借纸人还魂。
话说这江南水乡，有个清河县，县里有个专做纸扎营生的老匠人，姓李，名德顺，人称李扎纸。他手艺精湛，扎出的童男童女、车马宅院，无不栩栩如生，尤其是那点睛之笔，据说能让纸人暂借一丝灵气，伺候亡魂。李扎纸年过六旬，无儿无女，只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学徒阿生，住在城西一间临河的旧铺子里。
这一日，天色阴沉，秋雨绵绵。铺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那是个穿着绸缎、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眼神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与……一丝戾气。她自称姓陈，是城外陈家庄的夫人。
“李师傅，”陈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订制一个纸人，要……与我身形相仿的女子。”
李扎纸闻言，眉头微皱。定制与活人相仿的纸人，本是忌讳，何况这陈夫人气息阴郁，不似常人。他婉拒道：“夫人，这……不合规矩。纸人伺候亡魂，哪有仿照生人形貌的道理？”
陈夫人却不依不饶，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声音带着几分凄厉：“李师傅，实不相瞒，我命不久矣，心中有一桩天大冤屈，死不瞑目！只求一个与我相仿的纸人，待我死后，能有一物寄托魂魄，看着那仇人遭报！您若不肯，我……我便是化作厉鬼，也难安心！” 说着，竟是要跪下来。
李扎纸心中一惊，见她神色决绝，不似作伪，又念其将死之人，满腔怨愤，终究是叹了口气，心软了下来。“罢了，罢了，夫人请起。这纸人，老汉我……接了。只是有一点，万不可在入殓前，给这纸人点睛，否则，恐生不测。”
陈夫人连连答应，仔细描述了自身样貌、衣饰，甚至留下了一缕自己的头发，要求编入纸人的发髻中。约定七日后来取。
接下来的几天，李扎纸带着阿生，关起门来精心制作。那纸人骨架用上等竹篾，肌肤是特制的白宣纸，衣衫仿照陈夫人所描述的样式，以彩纸精心剪贴。越是制作，李扎纸心中越是莫名不安。这纸人的轮廓，竟与那陈夫人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那眉宇间，似乎也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幽怨。
第七日夜里，纸人将成，只差最后点睛之笔。李扎纸心中不安愈盛，反复叮嘱阿生：“切记，明日陈夫人来取，无论如何，不可让她当场点睛！待纸人随她棺木入土，再由她家人处置。”
阿生年纪小，虽觉师傅过于谨慎，还是点头记下。
谁知，当夜子时，万籁俱寂，忽听得铺子后院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阿生起夜，迷迷糊糊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那间堆放成品纸扎的仓房里，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
他以为是师傅在检查明日要交的货，便没在意。可那身影，看轮廓纤细，竟像是……那个新扎好的、与陈夫人极其相似的纸人！
阿生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仓房门窗紧闭，并无异样。“定是眼花了。”他嘟囔着，回房睡下。
次日，陈夫人准时到来。她看到那与自己酷似的纸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似是悲伤，又似是快意。她付清尾款，便要带着纸人离开。
李扎纸不放心，再次提醒：“夫人，切记老汉的话，入土前，万勿点睛！”
陈夫人深深看了李扎纸一眼，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发寒，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让随行的仆役小心抬起那蒙着白布的纸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李扎纸望着远去的马车，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久久不散。
当日下午，便从陈家庄传来噩耗——陈夫人回去后，当夜便悬梁自尽了！据说死状凄惨，双目圆瞪，舌头外吐。
又过了两日，更诡异的流言开始在县里悄悄传播。陈夫人出殡那日，怪事频发。抬棺的杠夫觉得棺木异常沉重；送葬队伍经过之处，家犬狂吠不止，对着那载着纸人的马车龇牙低吼。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那蒙着白布的纸人，在马车颠簸时，白布之下，似乎动了一下！
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陈夫人下葬后没多久，她那富商丈夫陈员外，便开始精神恍惚，夜里总说看到夫人穿着一身白衣在屋里走动，有时是哭泣，有时是冷笑。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却毫无用处。
这一夜，风雨交加。陈员外独自在书房，对着亡妻的画像饮酒浇愁，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他醉眼朦胧地抬头，只见窗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身形窈窕，面容……竟与死去的陈夫人一般无二！只是那脸色惨白如纸，双颊却点了两团异常鲜艳的腮红，嘴唇也是朱红欲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纸人……被点了睛了！
而且，它“活”过来了！
陈员外吓得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连滚爬向后缩，牙齿打颤：“你……你是人是鬼？！”
窗外的“陈夫人”咧开朱红的嘴唇，露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声音飘忽不定，带着纸张摩擦的质感：
“老爷……我死得好冤啊……”
“那日……你与那贱人合谋……毒杀于我……当我不知么？”
“如今……我借这纸躯还魂……便是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书房紧闭的窗户竟“砰”地一声自行打开！阴风裹着雨丝倒灌而入，烛火瞬间熄灭！
那白衣纸人，如同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滑”了进来，带着一身浓烈的纸钱和霉味，伸出那双用彩纸糊就、涂着鲜红丹蔻的“手”，直直地朝着面无人色的陈员外脖颈掐去！
说书人猛地收声，惊堂木重重一拍！
茶馆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风声呜咽，仿佛那纸人正贴着窗棂窥探。
“诸位，您说这陈员外是罪有应得，还是即将枉死？那借纸还魂的厉鬼，能否真的索命成功？李扎纸与阿生，又会否被这桩祸事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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