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饮下一口茶，随后缓缓开口
“上回书说到，那沈万金与妖道玄骨，活取鲛人胎，欲炼那逆天改命的‘玄阴续命丹’。”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心底，“诸位且坐稳，饮口茶，压压惊。因为这接下来要说的，便是那丹药入腹之后，生根发芽的景象。
密室内，阴寒之气久久不散。
玄骨道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幽蓝搏动的“鲛人胎”置于一尊造型古怪、非金非玉的药鼎之中。他又投入各种稀奇古怪的辅料：百年尸苔、阴年阴月出生的婴孩胎发灰、深海沉船木的碎屑……最后，他割破自己的指尖，将数滴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血滴入鼎内。
鼎下燃起的，并非凡火，而是以一种惨绿色骨头为燃料的“阴火”。火焰无声地舔舐着鼎腹，映得玄骨道人的脸如同鬼魅。他口中念念有词，咒语艰涩诡异，整个密室的温度都在急剧下降，墙壁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沈万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浑身发冷，那鼎中隐隐传来的、仿佛无数细碎呜咽的声音，更是让他头皮发麻。他不敢再看，退到门边，只盼这邪异的炼丹过程尽快结束。
七天七夜，密室门户紧闭，只有那惨绿的火光时而从门缝中透出，伴随着越来越浓烈的、混合着异香与腐臭的怪味。府中下人皆被严令不得靠近后院，但仍有胆大的在深夜听到那密室里传出过像是婴儿啼哭，又像是鱼类扑腾的怪异声响。
第八日黎明，天色未明，阴云低垂。
玄骨道人踉跄着推开密室的门，他眼窝深陷，形如枯槁，但手中却捧着一个白玉丹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扑面而来，盒内躺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幽蓝、表面仿佛有无数细微水波流转的丹药。
“成……成了！”玄骨道人声音嘶哑，带着耗尽心血后的亢奋，“沈老爷，速给令郎服下！一颗便可驱邪固本，三颗……三颗足以脱胎换骨！”
沈万金早已顾不得许多，抢过丹盒，冲进儿子沈玉书的卧房。
此时的沈玉书，已是气若游丝，浑身皮肤漆黑如炭，多处溃烂，流出粘稠腥臭的黑水，眼见是活不过今日了。沈万金颤抖着手，取出一颗“玄阴续命丹”，撬开儿子的牙关，将那冰寒刺骨的丹药送了进去。
丹药入口，并未融化，反而像活物般，径直滑入沈玉书喉中。
片刻的死寂之后，异变陡生！
沈玉书猛地睁大眼睛，瞳孔竟在瞬间变成了与那鲛人一般的、深不见底的碧蓝色！他僵直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非人的怪响。更令人骇然的是，他皮肤上那些流着黑水的溃烂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黑色迅速褪去，露出底下……一种异样白皙、隐隐透着水光的新生肌肤！
然而，这愈合的过程并非祥瑞，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新生的肌肤过于光滑，甚至带着一种鱼类般的黏腻感。沈玉书抽搐停止，猛地从床上坐起，张口吐出一大滩腥臭的黑水，其中似乎还有细小的、未消化完的鱼鳞状物质。
“玉书！我儿！”沈万金又惊又喜，扑上前去。
沈玉书缓缓转过头，那双碧蓝的眸子空洞无神，他看了看沈万金，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沙哑怪异：“爹……水……我要水……”
沈万金只当他是久病初愈，口干舌燥，连忙命人取来清水。沈玉书一把抢过，却不是饮用，而是将整个头脸都埋入了水盆之中，贪婪地呼吸着……不，那姿态，更像是在用鳃呼吸！
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竟带着一种满足的、近乎妖异的神情。他身上的黑水症症状，竟在这短短时间内，消退了大半！只是那身异样的白皙和水汽，让他看起来不再像是个“人”。
沈万金狂喜不已，对玄骨道人的话深信不疑，认为这是易经洗髓的征兆。他当即重赏了玄骨道人，并将剩余两颗丹药仔细收藏起来，视为传家之宝。
玄骨道人功成身退，当夜便离开了沈府，不知所踪。只是他离去时，身形佝偻，脚步虚浮，仿佛苍老了二十岁，那装着酬金的包袱，在他肩上显得异常沉重。
沈玉书“病愈”的消息很快传开，泉川镇为之震动。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首先便是沈玉书自身的变化。他变得极其畏光，白日里精神萎靡，喜欢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而一到夜晚，尤其是月圆之夜，他便精神亢奋，双眼在黑暗中泛起幽幽蓝光。他开始极度渴望水分，不仅大量饮用，更要求卧房内时刻摆放数个盛满清水的大缸，他时常将手臂甚至半个身子浸入其中，一泡便是数个时辰。
他的饮食习惯也彻底改变，对熟食兴趣缺缺，反而对生冷的鱼虾，尤其是带着血的生鱼，表现出近乎疯狂的渴望。一次，下人甚至发现他躲在厨房，生撕活剥了一条鲜鱼，满嘴血腥，眼神狂乱。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身体。那异样的白皙皮肤下，开始隐隐浮现出细密的、如同鱼鳞般的纹路，触摸之下，冰冷而滑腻。他的指缝之间，也出现了淡淡的、类似蹼膜的肉质连接。
沈万金请来大夫，却都诊断不出所以然，只说是大病初愈，体质有变。但沈万金心中那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而这，仅仅是开始。
半月之后，沈府开始出现怪事。
先是负责处理那鲛人尸体的两名心腹家丁，在一个雨夜，被发现溺死在府中后花园的观赏池塘里。那池塘水不过齐腰深，两人却面容扭曲，眼球突出，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按在水中活活憋死。他们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被水长时间浸泡后的肿胀和苍白。
紧接着，曾参与出海捕捉鲛人的那几名亡命船夫，接连遭遇不测。有人在家中沐浴时，浴桶里的清水突然变得如同胶漆，将其牢牢粘住，溺毙其中；有人夜晚行走于河边，被无形之力拖入水中，找到时浑身布满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像是被巨大的鱼鳍划过；还有人竟在干燥的陆地上，离奇地全身脱水，变成一具焦黑的干尸，仿佛被烈日暴晒了数月，偏偏那几日阴雨连绵。
他们的死状，皆与水有关，且一个比一个凄惨恐怖。
恐惧如同瘟疫，开始在沈府内部，乃至整个泉川镇悄然蔓延。人们私下议论，说是沈家得罪了海里的东西，招来了报复。
沈万金日夜难安，他猛然想起那鲛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想起玄骨道人所说的“有伤天和”。他试图找出那剩余的两颗丹药，想要将其丢弃，却惊恐地发现，收藏丹药的密室墙壁上，不知何时，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带着海腥味的盐霜，而那玉丹盒，竟冰冷刺骨，无法触碰。
与此同时，沈玉书的状况进一步恶化。
他的双腿开始出现萎缩、粘连的迹象，行走变得困难。某个清晨，婢女在他床榻上，发现了大片湿漉漉的、带着鱼腥味的黏液，以及几片……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硬的鳞片！
而沈万金自己，也开始在深夜，听到从府中水井、池塘，甚至是从儿子房间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与那夜海蚀洞中一般无二的、泣血般的鲛人哀歌！
诅咒，并未因丹药的炼成而消散。
那取自活体的“鲛人胎”，蕴含着母体最深的怨念。它并未被炼化，反而像一颗邪恶的种子，在沈玉书的体内，在沈家的宅邸中，“生根发芽”了。它不仅要吞噬服药者的肉身与灵魂，更要将所有沾染了此事因果的人，拖入无边的水狱！
说书人说到这里，缓缓抬起手，指向茶馆角落里那不断扩大的水痕。
“看，这便是怨念，已侵染至此。”他声音幽冷，“沈家已成鬼蜮，那沈玉书是人非人，是鲛又非鲛。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那最后一颗未被服用的丹药，又将引出何等灾殃？”
茶馆内，无人动弹，唯有那水痕边缘，似乎又悄然向外，蔓延了一丝。空气中弥漫的腥咸，令人几欲作呕。
喜欢听书客：茶馆志怪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听书客：茶馆志怪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