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深处,太初意识如古井无波,静静映照着盆地边缘的风云际会。那源自遗迹深处的微弱召唤,如同投入心湖的一粒细石,漾开圈圈涟漪后,复归沉寂。他按捺下探寻的冲动,深知此刻绝非轻举妄动之时。眼前这上古禁制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稍有不慎,便会惊醒其雷霆之怒。而比禁制更危险的,是环绕在侧、虎视眈眈的各方修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太初深谙此理。他将主体意识分散,藉由蔓延开的地脉网络,如同布下无数无形耳目,悄然观察、分辨着汇聚于此的各方势力,细细品味着其间的强弱、恩怨与图谋。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自然是那已有过一面之“缘”的两方。
青剑门一行人约二十余众,以门主青玄道人为首,占据了一处地势稍高的石坡。弟子们按特定方位站立,隐隐结成剑阵,气息勾连,肃杀凌厉。他们显然精于合击之术,且门规森严,即便在此等宝山之前,也无人喧哗躁动,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禁制光幕,偶尔低声交流,手指凌空划动,似在推演禁制节点。那青玄道人更是时常取出一个古朴罗盘,对着光幕比照测算,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上古禁制极为头疼。其神魄境初期的修为,在此地已属顶尖,加之宗门底蕴,无疑是争夺遗迹的最强势力之一。
另一侧,那独眼壮汉为首的散修联盟,则显得鱼龙混杂得多。三四十号人聚在一处,服饰杂乱,修为也是参差不齐,从灵境到洗髓皆有,个个眼神闪烁,透着贪婪与警惕。他们并无严密阵型,彼此间也保持着微妙距离,显是临时凑合,互信有限。那独眼壮汉号“屠烈”,声若洪钟,不时与身旁几个看似头目的人物交谈,目光却如饿狼般扫视全场,尤其是在青剑门和林家等人身上停留最久,毫不掩饰其掠夺之意。这群亡命之徒,或许个体实力不如青剑门,但胜在人多且悍不畏死,一旦乱起,破坏力不容小觑。
黑岩城林家几人则缩在一处角落,显得势单力薄。那林少爷经过上次教训,嚣张气焰收敛了不少,但眼底的不甘与渴望却愈发炽热,频频望向禁制,又忌惮地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群雄。小姐林婉则面露忧色,紧紧跟在老仆福伯身后。福伯神色凝重至极,洗髓期的修为在此地根本不够看,他全身紧绷,如同护崽的老鹤,已将警惕提到了极致,打定主意稍有不对便立刻带着两位少主遁走。太初注意到,林婉手中那方寻灵盘依旧在微微转动,指针摇摆不定,似乎也被此地混乱的灵气场和强大的禁制所干扰。
除了这三方,陆续又有新的势力抵达,使得盆地边缘的气氛愈发诡谲。
一阵腥风掠过,伴随着低沉兽吼,十余名身影从密林深处走出。这些人身形远比常人高大魁梧,身着兽皮缝制的简陋衣物,裸露的皮肤上绘着狰狞的靛青色图腾,周身妖气弥漫,煞气迫人。为首者是一名额生独角、面容粗犷的大汉,双目赤黄,开阖间凶光四射,其气息狂野暴戾,竟丝毫不逊于青玄道人与屠烈。
“是青犀部落的妖修!”人群中响起低呼,不少人面露忌惮,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妖族部落!太初神识扫过,这些妖修体内气血磅礴,走的似是锤炼肉身、激发血脉的蛮荒路子,近战能力定然极强。那独角大汉恐已是化形不久的妖将,实力堪比神魄境人类修士。他们的到来,立刻让场中平衡发生了变化。
独角大汉睥睨全场,声如闷雷:“哼,人族就是磨叽!对着个壳子看了半天,屁都不敢放一个!这遗迹乃无主之物,有力者居之!再磨蹭下去,老子直接砸了这破光幕!”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一股腥臭的妖风卷向光幕。
“不可!”青玄道人急忙出声阻止。
然而妖风撞上光幕,只见流光一闪,那妖风如同撞上铁板的豆腐,瞬间溃散,光幕上符文一闪而逝,纹丝未动。
独角大汉面色一僵,似乎觉得丢了面子,低吼一声,周身妖气更盛,竟要再试。
“犀魁首领,何必心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独角大汉的动作。
只见另一侧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三个身影。他们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连面容都遮掩在兜帽之下,气息阴冷缥缈,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主动出声,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为首那人身形干瘦,露出的手掌苍白如骨,正轻轻摩挲着一枚乌黑的戒指。
“藏头露尾的鼠辈!”独角大汉犀魁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伙人没什么好感,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
“暗影阁…”青玄道人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沉凝,“你们也来趟这浑水?”
那为首黑袍人发出沙哑的笑声:“青玄门主说笑了,天材地宝,有缘者得之。我暗影阁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罢了。”他话虽说得客气,但那阴冷的气息却让周围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太初心中微动。暗影阁,听这名字便知是擅长隐匿、刺杀之类的组织。这三人气息诡异,修为难以准确判断,但能给神魄境修士和妖将带来压力,绝非易与之辈。他们的到来,如同在本就紧绷的弦上又加了一份力。
除此之外,还有零星的散修和小团伙陆续到来,但实力相对较弱,只敢在外围远远观望,指望能浑水摸鱼。
盆地边缘,一时间形成了奇特的僵持局面。青剑门、散修联盟、青犀妖族、暗影阁,四方实力最强的势力各据一方,彼此牵制,互相忌惮。林家等小虾米则战战兢兢地缩在缝隙里。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那遗迹禁制,却又无人敢率先全力出手,生怕为他人做了嫁衣。
争吵、试探、威胁、短暂的联手提议又迅速破裂……场面混乱而微妙。
“师兄,这般等下去,何时是个头?”青剑门一名年轻弟子忍不住低声问道。
青玄道人目光扫过屠烈贪婪的独眼、犀魁暴躁的表情、暗影阁黑袍人深藏的诡谲,缓缓摇头,声音低沉:“急不得。这禁制非比寻常,强攻绝非上策。他们在等,我们亦在等。等一个变数,或等一个…忍不住先出手的蠢货。”
地底,太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四方制衡,各有算计。青剑门欲以巧破力,散修联盟贪而莽撞,妖族暴烈直接,暗影阁阴险难测… …”他默默分析着,“那禁制与地脉相连,波动虽有规律,但强行突破,必遭反噬。最好的办法,确实是等,等禁制自身出现薄弱之时,或是… …有人按捺不住,去触发那反噬,为后人开路。”
他注意到,那暗影阁的黑袍人,虽然看似安静,但其周身隐晦的能量波动,却一直若有若无地探向禁制几个特定的点,似乎在悄然进行着某种探测,手法极为隐蔽老辣。
而那妖族犀魁,已是越来越不耐烦,脚下地面被他踏出道道裂纹,鼻息粗重,显然快要按捺不住那暴躁的性子。
屠烈则不断用言语挑拨着犀魁,独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巴不得这蛮妖先去撞个头破血流。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初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潜伏于大地之下,冷眼旁观着这场即将上演的龙争虎斗。他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捕捉着每一缕气息的变化,每一次能量的波动。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最适合他这“大地之主”介入的时机。
或许,那契机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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