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看着傅宴北。
他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年轻和成熟,不羁和薄情,这些完全相反的特质,硬生生在他身上糅合在了一起。
单看哪一样都不算稀奇。
可组合起来,却成了一种要命的气质。
像明知道是毒药,却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而她,不幸就是那个饮鸩止渴的人。
温静收回目光,在心里立刻掐灭了刚才那一瞬的晃神。
她柔声开口:“是,我要离婚。”
傅宴北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自嘲地勾了勾唇,片刻,他问:“白雅宁的事是导火索,对吗?你心里早就想跟我离婚了,现在不过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男人一句话,就将她所有的挣扎、忍耐和曾经付出的感情全都抹杀了。
被曲解的刺痛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温静心口最软的地方。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离开?”
“不是吗?”
温静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个自嘲又凄凉的笑,“随你怎么想。”
见她一句辩解也懒得说,傅宴北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天,他压着所有情绪,试着去弥补。
连在他爸那儿,他都明着暗着替她说了不少好话,给她撑足了场面。
可她依旧坚持离婚。
温静望着窗外的红枫,声音很轻:“裴放他们应该在等你,你去找他们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沉默两秒,傅宴北走到她身后,“阿静,真想好了?”
温静垂下眼眸,盯着地毯上的繁复花纹。
明明是他心不在焉。
都说婚姻里,男人要么出钱,要么出力陪伴。
他是给了她数不清的钱,可情感上的陪伴和体谅,却少得可怜。
心口那块地方,始终是空的。
也许人就是这样,吃饱穿暖后,心里就会冒出别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上学时学过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物质满足之后,人必然会开始追求情感和精神上的契合。
她开始变得贪心。
起初只想要一点爱,后来觉得有陪伴也好。
最后,她卑微地想,那就留个孩子吧。
世人常说孩子是婚姻的纽带,但傅宴北用行动告诉她,他不想要这个纽带。
他不爱她,所以连一个孩子都吝于给予。
没有爱,没有孩子,风雨来临时也没有他的维护。
守着这段空壳婚姻,她不知道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温静转过身,仰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轻声说:“我不想再耽误你了,离婚是放过你,也是放过我自己,我们都该及时止损。”
傅宴北胸口堵得厉害,片刻后,他嗓音沙哑:“行。”
温静压下心里的情绪,脸上维持着温婉的笑容:“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祝我们今后,各自安好。”
傅宴北看她,眸色深晦,语气意味不明:“别考虑霍尧,行吗?”
他的声线磁沉,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温静的心上,让她莫名有种错觉,他是不是在意了,在吃醋?
这念头让她鬼使神差地想要确认答案,她抬眸,声音轻柔:“傅宴北,你是在吃醋吗?”
傅宴北抬手,把散落在她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平复了一下情绪。
都要离了,说这些她也不会回头。
不过是为她本就坚定的离开,再增添一分他傅宴北也会为她失控的得意。
他从不做输家,尤其是在不爱他的女人面前。
男人脸上的淡漠,瞬间冷却了温静方才所有的心思悸动。
她往后退了一步,为自己荒唐的试探找台阶下,“周三可以去民政局吗?”
傅宴北的指间缠绕着她的一根长发,还是将话题拉了回来:“别被霍尧骗了。他身边从不缺人,你玩不起。”
其实不用傅宴北提醒,她比谁都清楚。
她和霍尧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关系铁,但界限也分明,从没有过别的。
温静望着他,这个曾对她施以援手却最终吝于给予爱情的男人。
她不后悔。
人总不能因为结局的潦草,就否定一路走来的风景。
这段路,她走得认真,便不虚此行。
温静眸底氤氲着淡淡笑意,“好,我知道了。”
语调温温软软,看起来很乖。
“股份的事都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签个字就行。”傅宴北说,“跟我过一场,不想落个亏待你的名声。”
“真的不用,你给的足够了。”温静眼眶微润,想了想,又道,“你父亲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乎你,别辜负他。”
“他找过你,所以你才不要的,是吗?”
温静偏过头,“过去了,不重要了。”
他能想象父亲说了多过分的话。
傅宴北明明被阳光笼罩着,却只觉得胸口堵着冰,又冷又沉,几乎让他窒息。
“阿静,我代他对你说声对不起。”
温静静静看他几秒,眼眸里透着倦怠:“傅宴北,我们两清了。从今往后,傅家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傅宴北一把扯松领带,抽出烟咬在齿间,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心口那股说不出的滞闷越来越重,他需要一点尼古丁压下心头的情绪。
敲门声再次响起。
温静绕开傅宴北,去开门。
霍尧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嘴里也没闲着:“刚让你吃饱再走非不听!他傅宴北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值得你跟躲瘟神似的,饭都不吃就跑?饿出胃病来他管你啊?”
温静伸手接过一袋东西,冲他使眼色。
“哎,冲我抛什么媚眼呢?”霍尧咧嘴一笑,“行吧,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本少爷准了!偷着乐吧你就。”
傅宴北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声音很淡:“让开。”
霍尧瞬间收起玩笑神色,将温静往身后一挡,冷眼看向傅宴北:“傅总,走错门了吧?”
傅宴北目光扫过他提的东西,是餐厅的打包盒。
他心底冷笑一声。
呵,那么嫌弃他?
刚才在餐厅和他坐在一桌,是让她那么难以下咽,宁可饿着肚子也要逃走?
他抬手,直接用胳膊格开霍尧,像拂开一粒碍眼的灰尘,没有半分停留,径直离去。
门关上。
温静抿了抿唇,转身回到沙发。
霍尧把餐盒打开,看了眼温静,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半晌,他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还有事要忙,不能多陪你。”
温静回神。
“嗯,麻烦你了,霍尧。”
“突然连名带姓的,心里有点怵。”霍尧瞥她,“你真没事吗?你可别因为一个男人想不开。”
“想太多了,你。”温静拆开筷子,“你哪天回京市?”
“还要待三四天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市,看看你爷爷?”
温静抬眸:“我这样回去,他老人家能高兴吗?”
霍尧给她夹了块红烧肉,思忖着说:“哪有爷爷不疼孙女的?”
温静低下头,声音轻了下去:“我结婚都没敢告诉他,现在离了……更没脸回去了。这不是回去给他添堵,让他蒙羞吗。”
“到时候温爷爷要打要骂,我替你扛着!”
温静心里一暖,笑里带着泪花:“算你有良心!以前那些作业总算没白帮你写。”
“现在知道哥的好了吧?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温静嘁一声。
她咬了一口红烧肉,往常觉得好吃的东西,今天还没完全吞下去,她就想吐。
匆忙放下筷子,温静直奔洗手间。
霍尧在她身后问:“你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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