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岛七濑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却抚平了惊涛骇浪。那真挚的、充满共情与希冀的诉说,穿透了恐慌的迷雾,轻轻叩响了每个人内心深处那扇或许已被日常尘埃覆盖的门。
广场上,令人窒息的尖叫和推搡渐渐平息了。人们停下慌乱的脚步,相互搀扶着,茫然失措的脸上,泪水依旧未干,但眼神中的疯狂与恐惧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被话语勾起的、深藏的温情。母亲紧紧抱住孩子,丈夫搂住妻子的肩膀,陌生人之间互相投去安慰的眼神。弥漫在空气中的、那浓稠如墨的负面情绪能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开始显着地、迅速地减弱。
那庞大的、由无数怨念聚合而成的虚无,发出了更加困惑和痛苦的呜咽。它那扭曲不定的形态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失去了根基的大厦,开始变得不稳定。构成它身体的那些痛苦面孔,似乎浮现出一丝迷茫,一丝挣扎。它不再散发出强烈的攻击性,那巨大的、黑暗脉动的核心,光芒也黯淡了几分,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它似乎真的在“听”,在“理解”城岛的话语,那无尽的恶意深处,某种源自人类本性、却被怨念掩埋的东西,似乎被轻轻触动了。
正在苦苦支撑的戴拿,立刻感受到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如同冰潮般不断冲击着他光之身躯、侵蚀他意志的负面能量海啸,骤然退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精神重压瞬间减轻。他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前的彩色计时器依旧在疯狂闪烁,但那红色的光芒似乎不再仅仅代表着危险,更映照着他此刻内心的震撼与涌动。
【“望川!”】飞鸟信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不再是焦急的催促,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种深沉的欣慰,【“感受到了吗?人们心中真正的声音!就是现在!回应他们!用光去回应那份渴望!”】
望川抬起头,巨大的乳白色眼眸扫过下方平静下来却依旧不安的人群,掠过空中那架小小的、却发出了震撼人心声音的“鸣神号”,最后定格在那剧烈波动、似乎陷入内部挣扎的虚无身上。
他明白了。
消灭它吗?用索尔捷特光线将它再次打散?不,那样毫无意义。只要负面情绪存在,它终将归来。
封印它吗?他不知道方法。
飞鸟信的话语点醒了他。回应。用光去回应。
可是,该怎么做?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在他心中浮现,仿佛是光的本能,仿佛是艾斯对于“守护”的教导、戴拿对于“可能性”的信念、飞鸟那“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精神,以及此刻城岛话语带来的希望,所有的一切融合贯通后产生的明悟。
戴拿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不再摆出攻击的姿态,而是双臂微微张开,仿佛要拥抱什么。他将体内剩余的、本就不多的光能量,不再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转化为一种截然不同的性质。
温暖、柔和、包容、带着深切的理解与抚慰的气息,从他巨大的身躯上散发出来。那光芒不再是锐利的蓝白色,而是如同初升朝阳般的蓝紫色,温暖而不刺眼。
他双手在胸前缓缓合拢,那蓝紫色的光芒在他掌心之间汇聚,却并非形成具有破坏力的光球,而是化作一股潺潺流动的、纯净而温暖的光之漩涡。
【“就这样,望川……跟着感觉走……把大家的心意,传递过去……”】飞鸟信的声音如同温柔的引导。
戴拿将掌心对准了那剧烈波动的虚无,将那道蕴含着净化与安抚力量的蓝紫色光流——净化光线——轻柔地喷射而出,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笼罩住虚无那庞大的、扭曲的身躯。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蓝紫色的光流如同温暖的泉水,沐浴着虚无。那原本由黑暗和怨念构成的躯体,在光芒中并没有痛苦地消散,而是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尖锐的棱角变得柔和,扭曲的面孔渐渐平复,那令人不安的黑暗如同被洗净的污渍般缓缓褪去。虚无发出了不再是痛苦和愤怒,而是更像一声如释重负的、悠长的叹息般的声音。它那庞大的身躯在蓝紫色的光芒中,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轻盈。
最终,当光芒达到最盛之时,虚无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它那已经完全变得半透明、甚至隐约折射出微光的形态,最后仿佛朝着城岛的方向、朝着戴拿的方向、朝着下方所有抬头仰望的人们,微微颔首,如同一个沉重的、却终于得以解脱的鞠躬。
然后,它就像被春风拂过的蒲公英,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粒子,纷纷扬扬地、安静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任何残骸,没有任何爆炸的痕迹。
只有一颗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原本是黑暗核心的光点,在彻底消散前,轻轻地、如同祝福般闪烁了一下,随即也融入了那金白色的光辉里,彻底消失不见。
中央广场上空,那压抑的、扭曲光线的暗影彻底消失了。阴沉的天空仿佛被擦亮了一般,虽然已是傍晚,但夕阳的金辉终于能够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温暖地照耀着这片刚刚经历了心灵风暴的土地。
寂静。
持续的、带着恍惚与安详的寂静。
随后,不知是谁先开始,轻轻的、压抑的啜泣声响起,但那不再是恐惧的哭泣,而是释放的、带着希望的泪水。紧接着,掌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响起,开始稀疏,继而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统一。人们相互望着,眼中含着泪,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戴拿胸前的计时器停止了闪烁,恢复了蔚蓝色,虽然光芒微弱。他巨大的身躯因为能量耗尽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望向地面。
岸田胜人还保持着搀扶一位老人的姿势,他抬起头,望着戴拿,那张总是写满暴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震撼和疲惫后的平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城岛七濑驾驶着“鸣神号”缓缓降低高度,透过驾驶舱,她能清晰地看到下方人们脸上的泪水和笑容。她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但嘴角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她朝着戴拿竖起了大拇指。
本山拓在指挥中心,看着屏幕上彻底消失的能量信号和各项恢复正常的数据,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轮椅上,脸上露出了近乎虚脱却又无比欣慰的表情。
戴拿缓缓地化作光芒消散。望川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一角,几乎站立不稳,幸好被跑过来的岸田一把扶住。
“干得不错……臭小子。”岸田的声音依旧粗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
望川看着岸田,看着跑过来的城岛,看着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眼中充满感激的人群,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在返回基地的车上,望川看着窗外恢复平静的城市,在心中轻声问:“飞鸟前辈,我们……这算是赢了吗?”
【“啊,赢得很漂亮。”】飞鸟信的声音带着笑意,却也有着深深的感慨,【“不仅仅是打败了一个敌人,更重要的是,你们找到了更宝贵的东西。继续前进吧,望川,你的战斗,会越来越有样子的。”】
望川握紧了手中的闪光剑,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战斗或许还会继续,未来的敌人或许会更强大。但只要心中保有这份光,只要伙伴还在身边,只要还记得为何而战——
明天,就永远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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