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衍阁的星光,似乎比往日更加晦暗不明。
李玄霄盘坐于万兽谷院落,心如古井,映照着外界的波澜。刘莽那边尚未传回消息,关于星辰罗盘令牌的调查需要时间。但他知道,自己夜探刑堂、追查王浩的举动,必然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被动等待,绝非他的风格。
既然对方以“残害同门”的罪名构陷于他,那他便在这罪名上,再做些文章。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神识沉入,开始镌刻。内容并非辩解,而是一份“忏悔录”。
在这份“忏悔录”中,他“承认”自己于北域寒渊与幽冥楼杀手激战时,确实因控制不住新得的“诡异力量”(隐指太初剑意),不慎波及了三位同门,导致其不幸陨落。他对此“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并表示愿意接受宗门任何惩罚,只求能弥补过错,并“恳请”宗门能彻查此事,还三位师弟一个公道,也让他能“死得明白”。
这份玉简,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将“残害同门”的罪名以一种“意外失手”的方式半承认下来,却又在最后埋下了“彻查”的引子。
写完玉简,李玄霄并未立刻上交,而是唤来了柳依依。
“柳师姐,劳烦你将此物,悄悄送到刑堂赵长老处,不必言明是我所写,只需让他‘偶然’得到即可。”李玄霄将玉简递给柳依依,语气平静。
柳依依接过玉简,神识略微一扫,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李师兄,你这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玄霄淡淡道,“他们不是想坐实我的罪名吗?我便帮他们一把。只是这罪名,怎么定,由谁来定,最后又如何收场,就由不得他们完全掌控了。”
柳依依似懂非懂,但见李玄霄神色笃定,便也不再多问,点头应下,悄然离去。
李玄霄看着柳依依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这份“忏悔录”,是一个饵,既是为了麻痹对手,让他们以为他已然认罪或乱了方寸,也是为了将水搅浑,引出更多藏在暗处的人。
果然,那枚玉简被赵长老“偶然”得到后,刑堂内部立刻产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李玄霄既然已经“认罪”,当立即定罪严惩,以儆效尤。
另一部分人则觉得此事仍有蹊跷,李玄霄态度转变太快,且玉简中提及的“诡异力量”和“彻查”要求,值得深究。
而赵长老本人,则是又惊又疑。他背后之人给他的指令是尽快坐实罪名,将李玄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可这突如其来的“忏悔”,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生怕是李玄霄的什么圈套。
就在刑堂因为这份玉简而暗流涌动之际,李玄霄等待的另一个契机,终于来了。
刘莽通过客卿令牌,传来了一道极其隐秘的神念:
“前辈!有线索了!据安插在阵衍阁外围的眼线回报,诸葛女帝座下三弟子,‘星算子’周衍,近期行为异常,曾多次暗中离开宗门,与不明身份之人接触!其腰间,常年佩戴一枚银色令牌,样式与前辈描述的星辰罗盘图案,有七分相似!只是其令牌常年被灵力笼罩,难以看清全貌,无法完全确定!”
星算子,周衍!
李玄霄眼中精光一闪!果然是他!
周衍此人,他前世略有印象,乃是诸葛芸颇为看重的一名弟子,精于阵道推演,在阵衍阁内地位不低。若他真是天机阁布下的暗棋,那麻烦就大了!
“继续监视周衍,重点查清他离宗后与何人接触,尽可能获取那枚令牌的清晰影像。切记,宁可跟丢,不可暴露!”李玄霄传回指令。
“是!晚辈明白!”
断了联系,李玄霄心中念头急转。周衍……诸葛芸……天机阁……这三者之间,究竟是何关系?周衍是背叛了师门,还是本就身负特殊使命?诸葛芸对此,是毫不知情,还是……默许甚至参与其中?
信息太少,难以判断。
但无论如何,周衍这条线,必须盯紧!
就在李玄霄谋划着如何进一步调查周衍时,一道传音符,如同燃烧的火焰,带着灼热的气息,破空而至,悬停在他的院门外。
是焚天宫的传音符!
李玄霄眉头微挑,挥手打开院门禁制。传音符飞入他手中,炎姬那带着一丝不耐与烦躁的声音响起:
“李玄霄,速来焚天宫一趟!”
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李玄霄目光闪动。炎姬此时召见,所为何事?是因为他在山门前的表现?还是因为……其他?
他略作沉吟,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好,他也想再探探这位二师尊的口风。
再次来到焚天宫,那股熟悉的炽热感扑面而来。守宫弟子见到他,眼神复杂,却不敢阻拦,恭敬地引他入内。
依旧是那座巨大的丹房,地火虽未全开,但残留的余温依旧灼人。炎姬背对着他,站在丹鼎前,红衣似火,身段曲线惊心动魄。
“弟子李玄霄,拜见二师尊。”李玄霄躬身行礼。
炎姬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落在李玄霄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你倒是命大。”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火焰般的质感,“璃清师姐那一指,竟然没能要了你的命。”
李玄霄神色平静:“侥幸未死,让二师尊见笑了。”
“侥幸?”炎姬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离得近了,那股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燎到他的皮肤,“本帝看你,可不像是全靠侥幸的人。”
她盯着李玄霄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你那最后一剑,引偏璃清师姐指剑的手法……很精妙。对火焰力量的掌控,也远超寻常冰系修士。看来,你那‘上古遗迹’的奇遇,还真是不简单。”
李玄霄心中微凛,知道炎姬眼光毒辣,看出了些端倪。他不动声色道:“弟子愚钝,只是胡乱琢磨,不敢在师尊面前卖弄。”
“胡乱琢磨?”炎姬不置可否,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你可知,近日宗门内,关于你的流言,又添了新的版本?”
“哦?不知又编排了弟子什么罪名?”李玄霄挑眉。
“倒不是什么罪名。”炎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是说你可能身负某种特殊的……混沌体质或者传承,故而能兼容冰火,进展神速。甚至有人猜测,你可能是某位上古大能的转世之身。”
混沌体质?上古大能转世?
李玄霄心中冷笑,这传言倒是越来越离谱了。不过,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目的何在?是单纯的好奇,还是想将他置于众矢之的?
“无稽之谈。”李玄霄淡淡道,“弟子只是普通修士,当不起如此谬赞。”
“是么?”炎姬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那你告诉本帝,你身上那缕……让本帝都感到一丝心悸的火焰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她果然察觉到了红莲业火!
李玄霄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镇定:“弟子不知师尊所指为何。若师尊觉得弟子身上有何不妥,尽管查验便是。”
他坦然放开部分心防,任由炎姬探查。红莲业火已被他彻底炼化,深藏于金丹核心与太初剑意之中,除非他主动激发,否则外人极难察觉其本源,最多只能感觉到一丝异样。
炎姬神识扫过,果然只感觉到李玄霄灵力精纯浑厚,金丹稳固,剑意凛然,却并未捕捉到那红莲业火的具体源头,只能隐隐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灼热感,与他自身的冰寒灵力诡异地交融。
她收回神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兴趣。
“罢了。”她挥了挥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既然你不想说,本帝也不逼你。今日唤你来,是想告诉你,宗门大比,将在三月后举行。此次大比,关乎‘九帝共议’的席位资格,非同小可。”
宗门大比?九帝共议?
李玄霄心中一动。太初剑宫宗门大比十年一度,乃是检验弟子修为、决出排名的重要盛会。而“九帝共议”,则是宗门最高决策机构,由九位女帝共同参与,决定宗门重大事宜。据说,表现极其优异的核心弟子,有资格列席旁听,甚至获得某些特殊奖励和关注。
炎姬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示:“你若想洗刷罪名,若想在这宗门内站稳脚跟,甚至……若想弄清楚一些事情,这次大比,是你最好的机会。”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重新面向丹鼎,下了逐客令:“下去吧。”
李玄霄深深看了炎姬的背影一眼,躬身告退。
走出焚天宫,他心中波澜起伏。
炎姬今日之言,看似只是告知大比消息,实则意味深长。她似乎……在暗示他什么?鼓励他参与大比?甚至……希望他能在九帝共议中有所作为?
这位二师尊的态度,越发扑朔迷离了。
不过,宗门大比……确实是一个契机。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展示实力、搅动风云、甚至接触到他之前难以触及的核心秘密的契机!
他抬头,望向阵衍阁的方向,眼神锐利。
周衍……天机阁……还有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就在这宗门大比之上,一并清算吧!
他回到万兽谷,开始为三月后的宗门大比,做最后的准备。磨砺剑意,夯实根基,推演可能遇到的对手……他需要在这三个月内,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并将那缕太初剑意,真正化为己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野火般传遍了太初剑宫——
刑堂长老赵明,于昨夜在自家洞府中,暴毙而亡!死因蹊跷,疑似走火入魔,但其洞府内却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辨明的阴煞气息!
赵长老死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
李玄霄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院中练剑,手中由灵力凝聚的冰剑微微一顿,剑尖的空气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
他抬起头,望向刑堂方向,眼中寒芒乍现。
灭口?
看来,他埋下的饵,果然钓到鱼了。只是这鱼,比想象中更加凶残和果决。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不过,正合他意。
他手腕一抖,冰剑挽了个剑花,归寂剑意内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继续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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