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工程师团”基地里，气氛有点奇怪。
连续三天，这些月光城最精锐的士兵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吃。
吃最好的肉，喝最醇的酒，睡最安稳的觉。
程钧除了让他们把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并且制定了一堆诸如“非指定区域禁止入内”、“工作期间禁止交谈”之类的古怪规矩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命令。
士兵们从一开始的享受，慢慢变得焦躁不安。
他们是战士，骨子里渴望的是战斗和荣耀，而不是在这里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第四天一早，当程钧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程钧没有废话，他让人拖来了几大筐东西，哗啦一下全都倒在了空地中央。
那是一堆真正的“废铜烂铁”。
有断裂的马车轮轴，有生锈的农具犁头，有指针脱落的旧钟表，甚至还有几把在战斗中损坏的弩机。
“今天的训练内容很简单。”
程钧指着那堆垃圾。
“把它们，全部拆开。”
“然后，再给我原封不动地装回去。”
“一遍，再一遍。”
整个基地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让我们拆这些破烂？”
“这他妈有什么用？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修理工的！”
“老子这双手是用来握剑的，不是用来拧螺丝的！”
士兵们怨声载道，就连一向沉稳的卡恩也忍不住了。他走到程钧面前，压低声音：“程钧先生，我的兄弟们都是最好的战士，让他们做这些……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程钧看了他一眼，没有生气。
“大材小用？卡恩，你觉得昨晚那个‘炮仗’，是怎么造出来的？”
卡恩一愣。
“是靠魔法吗？”程钧又问。
卡恩摇了摇头。
“那是靠什么？”
卡恩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是靠这个。”程钧伸出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是靠对每一个零件的绝对理解，是靠精确到毫米的组装。我要你们做的，就是熟悉它们，理解它们，让这些冰冷的铁疙瘩，成为你们身体的一部分。”
“未来的战争，不再是靠蛮力挥舞刀剑。谁能掌握更精密的‘技术’，谁才是战场的主宰。”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未来的战争”这几个字，还是让卡恩心头一震。
程钧没再解释，他知道跟这些大老粗讲理论没用，得来点实际的。
他从那堆零件里，拿起一个结构相对复杂的弩机触发器。
“今天的规矩，”他晃了晃手里的零件，“谁能第一个把它完美地拆开再装好，今天下午放假，晚饭加一条烤鱼。”
简单，粗暴。
但有效。
“内卷”这个词，即使在这个世界，其精神内核也是通用的。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变了。
一个离得最近的士兵，第一个冲上去，从废料堆里扒拉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触发器，坐到工作台前就开始埋头研究。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抢夺零件，叮叮当当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工坊。
枯燥的训练，变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竞赛。
几天后，露娜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便服，好奇地来到了这个被她命名为“奇迹工坊”的地方。
刚一走近，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工坊里不再是之前的怨声载道，而是紧张又专注的氛围。
五十名精锐士兵，此刻全都像最认真的学徒，趴在各自的工作台上，手里拿着各种小巧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拆解、组装着那些复杂的机械零件。
他们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粗鲁，变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精细。
露娜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始作俑者。
程钧正站在一个士兵身后，俯下身子，几乎是半抱着对方的姿势。
他的手，覆盖在那名士兵粗大的手上，正引导着他，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齿轮，安装进一个复杂的卡槽里。
“你看，这里的角度要对准，”程钧的声音很平静，很有耐心，“感受到那个轻微的‘咔嗒’声了吗？那就是它归位的信号。”
那个士兵满头大汗，呼吸都放轻了，全神贯注地感受着程钧通过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道和技巧。
那个姿态……
很专注，很专业。
鬼使神差地，她放轻脚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程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完成了指导，直起身子，正好回头。
看到是她，程钧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殿下，来视察工作？”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工坊里格外清晰，所有士兵都抬起了头，看到他们的领主殿下，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露娜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让大家继续。
程钧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一扬。
“还是说，殿下也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吐着热气。
“想学吗？我可以单独教你，手把手的那种。”
轰！
露娜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程钧那句“手把手”，让她立刻回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温热的指尖触碰自己胸口肌肤时的感觉。
那股奇异的暖流，仿佛又一次传遍了全身。
“你！”
她又羞又恼，头顶那对长耳朵唰地一下竖得笔直，连耳朵尖都变成了可爱的粉红色。
她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瞪了程钧一眼，转身就跑出了工坊，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工坊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士兵们看着他们那位平日里高贵端庄的领主殿下，第一次露出这样小女儿般的姿态，都觉得新奇又好笑。
程钧看着露娜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就在这时，一声兴奋的吼叫响起。
“我弄好了！先生！我装好了！”
正是刚才被程钧手把手教导的那个士兵，他高高举起手中那个被完美组装好的弩机触发器，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
他之前是所有人里最不认真，也最笨拙的一个。
程钧走过去，拿起零件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完美无缺。今天下午，你休息了。”
那个士兵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工坊里其余的士兵们，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里还没搞定的零件，眼神彻底变了。
羡慕，嫉妒，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们不再把这当成枯燥的任务，而是一项真正可以通过努力获得回报和认可的挑战。
一个看不见的，名为“技术”和“荣誉”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心中，悄然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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