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王都,三王子凯文的府邸内。
那名带回消息的信使,已经跪在地上超过半个小时了。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他能清晰地听到前方沙发上,王子殿下用丝绸擦拭酒杯时发出的、轻微而富有节奏的摩擦声。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这种摩擦声在回响,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刮着他的心脏。
终于,摩擦声停了。
“所以,最终确认的消息是,”凯文的声音依旧轻柔,听不出喜怒,“巴顿死了,三千卫戍军,没了。”
“是……是的,王子殿下。”信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全……全军覆没,巴顿·铁岩将军……尸骨……尸骨无存。”
凯文沉默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举起那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对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欣赏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信使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宁愿王子殿下现在就暴跳如雷,也好过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这种压抑,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终于,凯文动了。
他将杯中的酒液,优雅地一饮而尽。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灿烂,却让信使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下一秒。
啪嚓!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爆响。
那只水晶杯,被凯文狠狠地砸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无数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碎片,如同烟花般炸开,散落一地。
“尸!骨!无!存!”
凯文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脸上的优雅和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狰狞扭曲。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双眼赤红,在房间里疯狂地来回踱步。
“一个六阶的大地骑士!一个能正面冲垮重步兵方阵的怪物!三千名只听令于王室的精锐!”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歇斯底里。
“他们就这么没了?被我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姐姐,用一堆破铜烂铁,在一个小时之内,给打没了?”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一张由火焰木打造的桌子。
桌上的魔法水烟壶和一整套珍贵的棋具,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种武器,到底是什么!”
他冲到信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信使被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
“是……是炮……是叫‘魔能速射炮塔’的东西……很多……城墙上全都是……”信使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它们会转……转得很快……然后……然后就是火……无穷无尽的火……将军的斗气……一下就没了……”
“炮塔……”
凯文松开手,任由信使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一地碎片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词。
他想不明白。
他完全想不明白!
那不是魔法,也不是斗气,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力量体系。
能轻易将六阶强者抹杀的力量!
恐惧。
发自灵魂深处的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露娜是那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可现在他发现,对方直接掀了棋盘,然后掏出了一把他连见都没见过的武器,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凯收回了府邸内所有仆人,只留下他最信任的谋士,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
此刻,凯文正疯狂地砸着房间里的一切。
镶嵌着魔兽晶核的挂灯、从风鹰帝国那里走私来的艺术品、记录着古代魔法的珍贵卷轴……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在他歇斯底里的怒火中,被砸得粉碎。
谋士就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那些碎片溅射到自己脚边。
他知道,现在任何劝说都只会引火烧身。
他必须等王子殿下自己发泄完。
终于,整个奢华的房间,已经找不到一件完整的东西。
凯文喘着粗气,撑着膝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殿下,请息怒。”谋士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沙哑地开口。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凯文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的刀断了!我最锋利的一把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在了一个边境小城!你让我怎么跟父王交代?怎么跟那些把宝押在我身上的贵族交代!”
“殿下,或许……这是一件好事。”谋士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事?”凯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千精锐全军覆没,你管这叫好事?”
“殿下,您想过没有,”谋士压低了声音,“巴顿将军和卫戍军的覆灭,固然是巨大的损失。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也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用来攻击大王子的武器。”
凯文的动作一顿。
谋士继续说道:“调动王都卫戍军,需要国王的印信和军务大臣的联合签署。大王子亚历克斯,一直负责协理军务,当初调遣军队也是经过他的默许,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我们可以对外宣称,是亚历克斯急功近利,情报不明,才导致了这次惨败!是他,葬送了王国一支最精锐的部队!”
“巴顿将军是您的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您现在是受害者!我们可以利用民众和军方的怒火,狠狠地打击亚历克斯的声望,甚至……让他彻底失去父王的信任!”
凯文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算计。
他慢慢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
“你的意思是……”
“隐忍。”谋士吐出两个字,“殿下,月光城现在就是一个刺猬,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怪物。在搞清楚它那些武器的原理之前,任何军事行动都是在送死。”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报仇,而是借刀杀人。用巴顿将军的死,去杀大王子的威望!”
“至于露娜……和她背后那个神秘的铁匠……”谋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当您解决了王都的麻烦,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整个王国的力量,都将为您所用。”
“到那时,区区一个月光城,就算它浑身是铁,又能碾碎几颗钉?”
凯文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他转过身,看着窗外王都的夜景,银色的瞳孔中,重新凝聚起冰冷的杀意。
“亚历克斯……我亲爱的大哥,这次的黑锅,你可要背稳了。”
他嘴角的弧度,再次变得玩味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
“传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收缩所有针对月光城的行动。同时,把巴顿将军‘为国捐躯’的消息,给我传遍整个王都的每一个酒馆!”
“记住,要着重强调,是某些人的‘指挥失当’,才导致了英雄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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